推广难。 新华社发

11月20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了《关于开展分娩镇痛试点工作的通知》，通知提出，于2018年至2020年在全国开展分娩镇痛试点，并于明年1月公布试点医院名单，这标志着无痛分娩有望逐步在我国推广。分娩镇痛，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称呼：无痛分娩。这个存世已经超过100年的技术实际上在国内各地医院、妇幼保健院均已经开展多时，但直到今天，它的推广仍旧任重道远。

产妇一波三折的镇痛选择

“一看到卫健委的消息出来，我就甩到婆子妈在的家庭群里了。让她好好看看！”29岁的柯敏（化名）目前还在坐月子，小女儿出生时评分满分，目前健康活泼，女儿的健康，在柯敏看来，就是在打婆子妈的脸。

柯敏从小怕痛，怀上孩子后，对生孩子阵痛的恐惧就一直有增无减，加上一些生过孩子的朋友的叙述，分娩镇痛一直就是柯敏的首选。怀孕5个月时，家附近的一家妇产医院做活动，柯敏让丈夫通过分娩疼痛模拟仪体验了女性生产的疼痛。仪器才模拟到7级疼痛，丈夫的汗水就流个不停，“他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何况是我？”

夫妻俩在询问了妇产科医生后，一致决定选择无痛分娩。然而，就在预产期临近的两个月里，“无痛分娩”几个字却成了柯敏和婆婆的“敏感词”。在得知夫妻俩要选择无痛分娩后，柯敏的婆婆赵孃孃就从老家赶到了主城，极力劝说柯敏。

“麻药打多了，娃儿要变傻的！”“我们小区有个妹儿就是用那个镇痛泵，现在腰杆还有风湿！”在婆子妈看来，无痛分娩注射麻药，对孩子和妈妈来说都存在风险。

柯敏将自己和老公找到的无痛分娩科普资料拿给婆婆看，但赵孃孃觉得“那是为了骗钱编出来的”。柯敏又告诉婆婆，自己害怕产痛难以承受，婆婆却说，“我生了好几个孩子，忍一忍就过去了，不至于。”

想着婆婆也是为了孩子好，又不想和老人闹得太难看，柯敏只能放弃了无痛分娩的选择，直到11月4日进产房后。“刚开始阵痛的时候，那种痛已经让人开始烦躁，开始还能咬牙忍着，但到后面真的受不了。”

柯敏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等到宫口开到3指，老公拿来吃的让她保持体力，但柯敏已经完全吃不下了，“当时想到还要疼至少几个小时，就想哭。”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柯敏的疼痛愈加剧烈，她觉得自己有些恍惚，汗水已经把睡衣都湿透了。

“不行，我要上镇痛泵！现在就要，太疼了！”疼痛让柯敏已经难以顾及身旁的环境，她说自己当时只想大叫，但根本没力气。看妻子就像变了一个人，柯敏的丈夫立即请来了医生，帮助柯敏开始实施无痛分娩。

当麻醉医生最终将镇痛泵的按压键交给柯敏，并教会她使用后，柯敏按下镇痛键，很快，疼痛明显减轻了，“如果说前面就像几百斤的大石头压着肚子，后面就是一种比较轻微的压迫感，可以忍受。”随后的产程，疼痛一直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有时候，疼痛稍微剧烈一些，柯敏就会按压手上的镇痛键，让镇痛泵中的麻药流入脊柱。

经过近10个小时的生产，柯敏的女儿出生了。直到回到病房，柯敏和丈夫回忆整个产程，她才惊觉没有采用无痛分娩的过程只占了整个产程的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但我当时以为已经过去了一整夜。”

现在，女儿已经出生二十多天，各项检查都显示孩子完全健康，赵孃孃的焦虑也逐渐消失，只是在和亲戚们聊起儿媳的选择时，总是不忘带着一些抱怨，“她是运气好，万一出了事怎么得了？”

分娩镇痛病例增加带来的疑虑

据中华医学会统计，生产过程中，6％的初产妇感觉轻微疼痛，约50％的初产妇感觉明显疼痛，约44％的初产妇感觉疼痛难忍，甚至到达疼痛的最高级别，简直“痛不欲生”。

重庆市妇幼保健院的产房位于住院部五楼，每天，这里都要迎接数十个顺产到来的宝宝。产妇所经历的各种疼痛，产房护士长黄萍都很熟悉，每天，各个产室里都会传来妈妈们忍耐疼痛的声音，她们有的轻声呻吟，有的大声呼叫，有的选择咒骂发泄，“不过，这几年，这种声音还是少了很多。”

产房变得更加安静，很大程度来源于近几年无痛分娩的推广。2016年，重庆市妇幼保健院全年无痛分娩553例，占阴道分娩（顺产）10.3％，2017年，该院全年无痛分娩1556例，占阴道分娩总数的21.8％。今年这个数据再次近乎成倍增长，2018年1-10月，重庆市妇幼保健院全面无痛分娩2406例，占比达到37.4％。

虽然努力多年，重庆市妇幼保健院无痛分娩比例仍旧不到50％，但重庆市妇幼保健院在重庆全市已经算是无痛分娩普及率最高的医院了，“一是因为我们是专科医院，还有一点是我们医院经过搬迁，硬件条件更好了。”

黄萍在产房多年，见证了人们对于“无痛分娩”从质疑到逐渐接受的过程，“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会主动提出选择无痛分娩，但大部分长辈还是多有疑虑。”

黄萍记得，就在上个月的一天深夜，当时已经是11点多了，一个30多岁的产妇疼痛感受剧烈，“当时她说想无痛分娩，但不清楚是怎么操作的，我们就把值班的麻醉医生请来了。”麻醉医生到来后，详细告知了分娩阵痛的过程，产妇听到麻药要从脊椎进入，就有些害怕，第一次放弃了无痛分娩的想法。

到接近凌晨1点，助产士再次因为这个产妇敲开了值班麻醉医生的办公室门，“产妇疼痛加剧，再次想要无痛分娩。”这一次，她向医生详细询问了各种可能发生的风险，以及是否会影响孩子和自己以后的生活。在医生告知产妇基本不会对孩子和妈妈有多大影响后，产妇和丈夫仍旧不放心。

“她老公就联系家里的长辈，长辈大多反对，主要还是认为对孩子不好。”最终，产妇再一次放弃无痛分娩。

实际上，在妇幼保健院，麻醉医生被这样“三请四请”的场景并不少见，“即使医生再三解释了流程，告知对孩子及产妇不会造成多大影响，但很多产妇仍旧会选择继续忍耐。“这其中，长辈传统的观念有很大的影响。”

专家说法>>

不仅可镇痛 意外时能帮医生加快抢救进程

重庆市妇幼保健院产科主任周玮刚刚从国外进修回国，在他看来，国家卫健委下发的《关于开展分娩镇痛试点工作的通知》，成为他回国后迎来的一份“大礼”，“在全球范围内，都在提倡提高母亲的生产体验，阴道分娩中，疼痛代表的不仅仅是疼痛，还意味着母婴风险和并发症。”

生孩子到底有多痛？全球范围内通用的疼痛指数将疼痛按程度划分为1-10级，其中有癌痛、火烧灼的疼痛，以及产痛可达到9-10级。

周玮介绍，疼痛只是开始，疼痛会刺激母亲体内释放儿茶酚胺类物质，这种物质的释放对母婴非常不利，可能导致产妇血压升高、心率加快、呼吸加快，更为严重的，可能导致产妇心力衰竭、呼吸性碱中毒，或导致胎儿酸中毒。过于疼痛还可能让产妇丧失理智，做出过激行为。

另外，重庆市妇幼保健院手术麻醉科主任李有长介绍，分娩镇痛的方式，是在脊椎椎管硬膜外置管，通过镇痛泵持续向产妇体内输送极其微量的麻药，“正常成年人剖宫产手术麻药用量在10-15mg，分娩镇痛持续推入不到1mg，而且很快会被代谢掉。”李有长介绍，严格来说，分娩镇痛并不是麻醉，而是一种镇痛，产妇在镇痛过程中可以自由行动，意识清醒，“椎管内分娩镇痛是全球公认的最有效的镇痛方法，有效率达95％以上。”

同时，因为分娩镇痛的置管操作，如果在顺产过程中出现了子宫破裂、产妇大出血，婴儿严重窒息等突发状况需要立即手术，相比没有进行分娩镇痛的产妇，麻醉医生可以直接通过分娩镇痛的置管直接向产妇体内输送麻药，相比完全重新开始，可以减少大量时间，“在遇到突发状况时，手术进程越快越好。”

他们的焦虑

麻醉医生不足，没有专项收费

李有长很高兴，在他看来，无痛分娩的推广无疑会是产妇的福音，但对于作为麻醉医生的自己，他却有一丝焦虑，“要真正推广，还要解决麻醉医生不足的现状。”

公开资料显示，目前，欧美等发达国家1万个患者对应的是超过2个麻醉医生，我国这个数字仅为0.5。数据显示，我国麻醉医生的缺口约为30万。

李有长介绍，目前，在全国范围内，麻醉医生都有着巨大的缺口，“像妇幼保健院这样的专科医院还好一些，综合医院的麻醉医生更加忙碌，很多时候产妇想做无痛分娩，但没有空下来的麻醉医生。”

目前，重庆市妇幼保健院产科每天会有3个麻醉医生在产房值守，24小时中每人8小时，很多时候，妇幼保健院产房一天进行的阴道分娩台数超过20台。在产妇选择分娩镇痛后，麻醉医生不仅需要前期问询，进行配药、置管，还需要数个小时全程监控产妇的生产过程，“工作量和压力都很大。”随着分娩镇痛的全国推广，这种压力和工作量将迅速上升。

另一方面，目前，全国范围内并没有对分娩镇痛的专项收费。以妇幼保健院为例，去除器材费、杂费，实施一例分娩镇痛，麻醉医生的技术费用为120元，60元的穿刺费用，60元的镇痛费用。相比一般手术，分娩镇痛的压力更大、风险更大，工作也更为繁复，但麻醉医生的收入并没有增加，“应尽快制定相应的分娩镇痛收费标准，一些配套政策也应该及时出台。”

小知识>>

无痛分娩那些你关心的事儿

一、无痛分娩，麻药会影响孩子？

专家：无痛分娩的麻醉方式和常用的剖宫产麻醉是一样的。然而，无痛分娩的麻醉药量仅仅是剖宫产的不到十分之一。如果担心无痛分娩的麻药会影响宝宝，剖宫产的麻醉就更应该担心了。实际上，无痛分娩经过各种麻醉药物剂量科学搭配，可以使镇痛效果最佳而危害性降到最低。

二、无痛分娩完全不痛吗？

专家：无痛分娩并非一点不痛，因个体自身条件不同效果也不尽相同。大部分产妇在宫缩时只会感觉到肚子发紧，不会有明显的痛感。如果一个产妇顺产时疼痛指数达到10级，一般情况下经过无痛分娩疼痛指数会降低到3-4级。经过统计，分娩镇痛对超过95％的产妇都有效果。

三、用了无痛分娩会不会没力气生孩子？

专家：无痛分娩的药量不同于剖宫产的麻醉，只是消除了疼痛的感觉，对运动行为没有明显的影响，99％的产妇可以下床活动。而且无痛分娩让产妇在第一产程（规律宫缩到宫口开大到10厘米，持续数小时）中得到休息，第二产程（指宫口开大10厘米到胎儿娩出）中积攒了体力更有利于完成分娩。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石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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