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微信公号消息,围绕“北上广”的争论刚消停不久,最近又涌出了几部热播剧,把这个老问题重新带回了大家的视野。
正在热播的网剧《北京女子图鉴》、院线电影《后来的我们》,都将目光聚焦到了“北漂”上。这两部作品里,北京被塑造为闪闪发光的梦想之都。在北京,只要你有梦想肯努力便无所不能,而回到家乡,则必然一事无成、过着一眼看到头的无聊生活。
剧集热播的同时,口碑也两极分化。一千个“北漂”眼里,就有一千种“北漂”生活,也有一千种对“北漂”生活的所思所想。今天,小编跟大家分享这一千种所思所想的其中一个。在作者看来,《北京女子图鉴》将“北京”符号化为与小城截然对立的存在,而忽视了命运更广阔的复杂性;作者似乎并未在这个符号化的“大城市”里感受到不得不仰望的东西,伴随奋斗而来的,并非是志在必得的掌控感,更多的却是未知与无常。
关于大城与小城、留下与离开的故事,也欢迎你留言,跟我们分享你的看法与感受。
这个城市里
并没有你必须如此仰望的东西
《北京女子图鉴》和《后来的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到了“北漂”身上。
两部作品有类似的故事开场:出身小城却满怀梦想的女孩,独自来到北京打拼,用星星眼望着闪烁不定的都市霓虹。她们大喊“北京,我来了”,立志要在这座城市扎下根、站住脚,似乎这是唯一可到达“美好生活”的道路。
同样在“北漂”,这些宣言般的场景,我看得颇为尴尬。思来想去,尴尬的原因,大概是我已经失去了对“国际化大都市”的信仰。
▲《北京女子图鉴》剧照。
▲《后来的我们》剧照。
我所体会过的,与陈可、小晓(两部影视剧中的主角)的澎湃心情最接近的时刻,是在大学报到的时候。我成长在一个面目模糊的北方小城,大学时考到了上海。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出身于小城镇的孩子,上海大概就是“国际化大都市”的代名词。很小的时候去过上海,但对它的第一印象,却总是停留在爸妈带我去大学报到的前一天晚上。昏昏欲睡间,出租车一个转弯,载我们驶到了浦东新区的楼宇间。于是,眼前一下子洒满了银色的灯光。从高得看不到顶的建筑反射到车窗里,打到脸颊上。
至今还记得出租车车厢里开着电台,电台里播着梁静茹的《不想睡》。“宇宙中默默自转的星球,冥冥之中你要现在遇见我。我看过瞬间燃烧的花火,昙花一现之后悄悄地坠落……我要今天的完美,不要明天的幻觉。”以至于直到现在,听到这首歌,涌上心头的,不是你侬我侬的柔情,而是征战世界的雄心。
如果硬是要形容那个刹那的感觉,就是“命运开始了”。那个瞬间,我在睡眼朦胧间触摸到了无限。某种只要我想要,并且愿意为之付出努力,我就可以得到的掌控感——每一个来“北上广”打拼的人,大概都跟这种“无限”贴身相拥过。
几年之后,当结束学生时代,来到北京工作的时候,这种“大城市”带来的“无限”感,已经摇摇欲坠。
入职不久的某一天,我挤在高峰时段的地铁上,赶往工作地点。中途上来一个中年男人,身上背着几大袋猪饲料,头发执拗地朝向四面八方,神情带着无来由的忐忑和惶恐。他盯着一圈又一圈的地铁线路图,过了好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茫然对着整车厢的乘客发问:诶,这个图太复杂了,俺也看不懂,到北边的XX镇怎么坐啊?大概是因为猪饲料的味道,原本拥挤的车厢自动让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圈。男人的发问软绵绵地飘在车厢里,然后像打在棉花上,无声地消失了。这沉默加重了窘迫,他把肩膀上的袋子往上抬了抬,眼睛垂了下去。我不太知道他所说的XX镇怎么走,只是确定他坐反了方向。我告诉他下一站下车,去坐另外一个方向的列车。他连连道谢,却越发忐忑。
我其实很想跟他说,你真的不必如此惶恐、不安或羞耻,这座城市里并没有值得你如此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去仰望的东西。无论那让你不安的是什么——地铁、商场、高楼大厦还是步履匆匆的行人。
离开还是回来
区别真的那么大吗?
更年轻一些的孩子们,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早地剥离了“大城市”与“大梦想”之间的必然联系。如今的80后、90后可能是最后几代人,仍然抱持着对“大城市”的全然憧憬。
近两年,“北上广”很忙。先是刮起了一波“逃离北上广”的风潮,紧接着,大伙还没缓过劲儿来,又涌起了一股“逃回北上广”的波涛。到底是逃离还是逃回,大家一时没了主意。
▲放眼望去,城市正在变得越来越相似。
于是,当营销号们卖力营销着逃离北上广的理念时,不少人就动了离开的念头,理由是:交通拥挤、环境污染、房价高企、不宜居住。风向一变,舆论场内开始反思逃离北上广的合理性时,不少人又有了回来的想法,理由也是那几样:工作机会少、观念落后、生活一眼就看到了头。
可仔细想想,真的如此吗?或者说,大小城市的生活,真的如同我们所以为的那样差异巨大吗?如今,所有的城市面目都越来越相似。在北京,或者回到家乡小城,买到的是一模一样的H&M、ZARA;吃到的一模一样的肯德基、必胜客;喝到的是一模一样的星巴克、COSTA。大家刷着同样的社交网络(微博、微信、抖音);讨论着同一个网络热点;看着同一部院线电影;焦虑着同样的买房、结婚、孩子教育……
城市规划与居住政策改革研究者、作家简·雅各布斯在她的代表作《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里,曾详细论证过城市化之后的相似性——她称之为城市“多样性的自我毁灭”。这种多样性的消失,简而言之,正是城市发展太成功的后果。
一个典型的城市“多样性自我毁灭”情景是这样发生的:城市中一个拥有混合用途的多样性街区发展得非常成功,成为极受欢迎的地方。正因为这个地方很成功,吸引力与日俱增,争夺空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空间争夺的获胜者,代表的只是一小部分用途,不管是哪一类或者哪几类,都会被模仿、重复,造成的后果便是挤压那些盈利不如它们的用途形式。
最终,成功的盈利模式不断被复制,每一座城市的每一条商业街道都大同小异,充满了相同的品牌与店铺。不同城市的面目越来越相似,不同城市间的生活也越来越趋同。所谓大城市跟小城市,固然还是有各种各样的差异,但已远远小于十年、二十年之前。
体察命运的未知与无常
对“北京”少一些仰望,多一些坦然
这也是为什么,当《北京女子图鉴》里的女主陈可用视死如归的决心,立志一定要离开成都闯荡北京时,网友感到“太夸张”的原因所在。三四线小城都已经跟大城市越来越趋同,成都跟北京相比,怎么会如同剧中所塑造的,有天上地下的差别。
▲《北京女子图鉴》剧照。
近些年迅猛崛起的全球化浪潮,是“国际大都市”的引擎,它是如此强大,席卷了世界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大都会都秉承着相似的逻辑,它笃信理性的力量,用商业与资本收割人们的欲望。如同《北京女子图鉴》所暗示的,只要有梦想肯奋斗,你所等待的戈多总会到来。换句话说,它相信人能利用理性掌控命运。
每一天,都有千千万万个陈可涌入这座巨大的城市,但如同陈可一般,能在五六年之内迅速升职加薪买房结婚的(如果这也是你想要的),却总是凤毛麟角。被讲述的,永远是少数“成功者”,大多数人,最终滑入成功与失败的缝隙里——平凡得无话可说。而要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们才会知道,平平凡凡地过完这场人生,已经需要花光所有的好运。
放大“决心”的力量,是最好用的一剂鸡血:仿佛只要有足够的野心,再付出一些努力,天下尽在你手。但事实上,命运却是远比此复杂的东西。它甚至毫无道理可讲。为什么升职加薪的是他?又为什么“功成名就”的是她?人和人的差别并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大,很多时候,它就只是那样发生了,于是,我们便一环扣一环地,被命运推着走。
苏联作家爱伦堡在《人·岁月·生活》中写道:“我的许多同龄人都陷入时代的车轮下。我所以能幸免,并非由于我比较坚强,或者比较有远见,而是因为常有这样的时候:人的命运并不像按照棋路下的一盘棋,而是像抽彩。”命运是文学化的,它常常具有超现实的色彩。任何试图去控制它的努力,总伴随着无常的反作用力。如果能够对命运的未知多一些体察和敬畏,那大概能够少一些仰望与惶恐,多一些坦然与自在。
人类如此渺小,我们能做的,是学会活在当下,与未知共存。这并非否定选择与奋斗的意义,而只是用近乎绝望的清醒意识到:命运的归命运,自己的归自己。
原标题:《北京女子图鉴》:这个城市里,并没有你必须如此仰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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