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消息,2016年1月,因为《张士超你昨天晚上到底把我家的钥匙放在哪里了》,彩虹合唱团一夜爆红。
近两年过去了,它没有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今天的彩虹合唱团演出依然一票难求,加演亦难求;出一首新歌便在社交媒体发酵,从《张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哪里了》到《春节自救指南》《感觉身体被掏空》《外婆》无不如此。
一首歌的走红可能是偶然,每首都火就一定不是偶然。
很好的网感,准确的观察,幽默的表达,彩虹合唱团的“神曲”把与他们年龄相仿的都市年轻人生活里视为平常,更鲜有人将之入歌的犄角旮旯写成了歌。流行歌手唱爱情,独立音乐人放眼民间,都市白领这个庞大群体爱情以外的生活恰无人关心。
金承志
彩虹合唱团的指挥金承志,上音科班出身,古典功底扎实,彩虹合唱团的那些歌都是他写的。他的作品不仅能博白领们的会心一笑,而且声势浩大,声色俱全。别人的描摹常是一言堂,他的作品却像热闹沙龙,大伙讲述、抒情、扮演,深度代入不亦乐乎。
指挥都生动,但他的生动通过大众媒体的传播更让人印象深刻。关于“用力过猛”,他这样解释:“是这样,团员们都不是专业选手,要是我表情稍微懈怠他们就个个死鱼脸……指挥时候我是背对观众的,那副样子是给团员们看的。”
他们的音乐是大众文化没错,但又因为形式的严谨和音乐的优美而高于大众审美。高得不多,雅俗共赏,是美的教育,因此传播迅速。分享一首彩虹合唱团的歌可以起到这样的功效:我时髦懂经,我品味不错,最重要的是我也和你一样。
许知远和金承志有过两次长长的茶馆和咖啡馆谈话。许先生以知识分子的态度努力想探寻金指挥一部分封闭的内心,敲击他的历史使命感。各种试探和引导都无果,金承志给出的解释是:“我是个外热内冷的人,因此我对谁都一视同仁,这是真正的真诚。”
真诚的金承志是个矛盾的人。人都矛盾,他的矛盾在于:童年孤独,又将之视为最完美的童年;小学时代见识过集体霸凌的恶,长大后又积极投身游戏团体和合唱团体;欣赏上海人式的距离感和仪式感,内心却向往魏晋名士的风流风骨;热爱古典文化,对喧闹的种种现代文化亦能拥抱。
许知远难理解的是,1987年出生的金承志和他这代知识分子在对待“历史使命”的认知上有根本不同。金承志这样解释不同:“他们那代人更叛逆勇敢,而我没有使命感,生而渴望自由,精神上更从容。”
他说自己始终在两个角色之间转换。“作曲和指挥一个内向一个外向,一个需要长时间的放空和思考,一个需要有计划性地协调各种关系。现在依然需要在二者间切换,不过会更忙而已。”但他重视“废掉的时间”,会给自己留够。
金承志的作品其实不拘泥于大众和流行,他也写过《泽雅集》这样音乐性和整体性更强的作品。两者之间他不作区隔,“只是过瘾点不同而已”。“最过瘾的永远是灵感迸发的那个点,比如我看到骑过巷口的自行车后座有个小女孩在荡着脚。这个小姑娘变成《泽雅集》里的小姑娘,脑袋里顿时开满桃花,小桥流水。”
但他承认写的某些作品是取悦大众,但前提是“必须先能戳中我自己”。金承志并非简单的“神曲”输出者,他的作品多样,而且幸运的是,观众也不是只吃“神曲”这一套。“很多人以为彩虹最受人欢迎的是那些‘神曲’,其实网易云音乐上收藏数最多的反而是《我喜欢》,十六岁年轻人的世界。”
金承志是温州人,童年时老家温州仍是一派山清水秀的田园风光。河边的船家和渔家女,山上的老庙和道士,构成他生命最初的底色。他又是个看动漫打游戏长大的85后,习惯以“画面”接受讯息。写曲子的时候他需要有画面,《春节自救指南》有一段rap是他边踱步边想出来的,“一个人念词扮演各种角色,自己跟七大姑八大姨对战又不能撕破脸,这个过程非常过瘾。”
他有一个梦想——人过中年做个道士,健步如飞下山调戏大妈。“家家户户来不及关门,所有的大妈都在骂街。”
但他又是一个在上海待了十年的青年。彩虹合唱团火爆之前,他挣扎了两三年,几乎就要决定放弃合唱团出国念书。正式场合穿西装打领带,习惯和认同这样的严肃,这是音乐学院的熏陶使然。
金承志写过一首叫《魔都 魔都》的歌,上海人和他欣赏的魏晋名士,日后想当的道士非常不同。
“相较明清一代的人,春秋战国或者魏晋的人更有自由。当然现在的人也自由,可以自由选择上终南山,但少有人耐得住寂寞。”
他让潇洒张狂的部分就蛰伏在心里,因为“没意思,发个癫会把自己弄死,所以干嘛要发癫。吐槽的人多得是,我想做的只是让情绪释放,让生活更美好。”
不仅自己未能成为“狂士”,而且他在生活中也从未遇见过“狂士”。现实骨感,他很清醒:“‘士’没有,现在缺的是‘士’。”
彩虹合唱团从前是一个业余团体,全靠大家热爱,现在仍是如此。排练仍是一周一次,一次3小时。“在规定的时间里完不成任务,我认为只能归咎为效率的低下,而不代表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填。”当然,额外的收入会带来小的收入,但这全靠大家自愿,“这是我们这个团队珍贵的地方”。
名声对这个团体几乎没有影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业能吃饱饭,这才是良性道路。”
金承志是彩虹合唱团的领袖没错,但他从来不觉得他和团员之间的关系是单向灌输型的。团员们最在意的不是金钱和名声,而是“我能给到他们的东西”。“去年他们对我不满意,觉得我没进步。他们是这样的,我往前走10米,他们能走8米。去年我只走了2米,他们还是走了8米……还好今年我又跳了一步,到了他们期许的程度。”成长是互相推动来的。
金承志的童年田园牧歌,后来温州开始发展,父亲办了工厂,举家搬迁到了天空泛着奇怪红色,街道杂乱,永远有人发着传单的工业区。在那里他度过青春时代,有过街上流氓斗殴冲进他家小楼,金承志被父母留在楼上躲避,却傻里傻气地找到一把生锈的宝剑,准备对冲上楼的人以命相搏的“危险”时刻。然而想象中的危险并未真正发生,小时候读过的武侠书里的侠骨,毕竟没有得到机会施展。
18岁之前他在老家的生活“爽到爆”,是优美的钢琴与和弦之声。18岁来到北京学音乐的经历他形容为“默片时代”;08年来到不会“管”他的上海,他自由地在这里做一个“无用”之人,学习指挥和作曲,大三那年成立了同样无用但完美的彩虹合唱团。
至此为止,金承志生活中所有的波澜,都只是内心的起伏而已。他并未遇到过真正的挫折,直到2011年温州次贷危机波及父亲的生意,加上同年父亲生病,家人希望他毕业后回家乡继承工厂。
他回家了,陪父亲在泽雅山上住了几乎与世隔绝的两个月,回来写了7首歌的《泽雅集》,山中一草一木的日光和月影都在里面。回来之后他“清空”了自己,似乎又回到16岁的状态,更珍视身边人,更加真实地表达。
在技术上变强大,又一路打怪让内心也更坚定,严格来讲而立之年的金承志还未尝过失败的滋味。但他是这样想的:“我从来不认为吃苦或者失败就会有劲。人类的历史上一直在重复这些,不会有本质的区别。”
尽管个体的体验和集体体验不尽相同,但他很认得清现实:“中国的音乐没有良好的市场,结构粗放,古典音乐在中国几乎没有市场。所以我们仍然需要一段安定、富裕、良性的时间,人要先吃饱饭才能想其他。”
他把自己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观看着时代浪潮,“但自己并没有置身在内”。他活在自己的饮酒和创作时间内。“当然后来痛风了,只能小酌。”
对未来可能的失败金承志很坦然。“失败?那只能说明我投入得不够多,大不了多排练。古典音乐的作曲就像工业化流程,创作不仅仅是灵感迸发,而是积累,说堆砌都可以。”
金承志早已认可音乐是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但同样现实地不会想给予它过多的意义。“音乐作品是有局限性的,一部100万字的小说可以表达的东西在一个音乐作品里就很难全部展现。音乐能做的是通过素材的拼凑和逻辑线的展开解决情绪——平复悲伤,带来安慰和快乐……如果一个音乐作品让别人听完只有尴尬,那就是失败的。”
他说自己是特别乐天的人,“我乐天到许知远都忧郁了”。不会把悲伤隔夜,也几乎不会因为情绪问题孤枕难眠,“实在不行就看书抄文章”。
但有时又是消极的,“成人世界就是在消耗童年构建的美好”。童年好坏,区别仅仅在于:“童年构建得好,60岁才会被打败。构建得不好,30岁就被打败了。”
金承志是很典型的自小衣食无忧的80后一员,这也是他的音乐能够引起如此多共鸣的原因之一。“许知远、我父母这辈人用他们的叛逆和努力为我创造了一个物质丰满的世界,这样我才有可能在精神上从容。”
许知远不理解的是他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包袱,“但实际那里面确实是一片光明的。这是时代的不同。我很喜欢他,但不想成为他。“
原标题:金承志:“神曲”制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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