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5日,在南苑机场附近拍照的市民
北青深一度微信公号消息,9月25日20点40分,北京南苑机场跑道响起一阵飞机轰鸣,北京飞往温州的KN5957次航班滑过三千多米的跑道后升空。像曾经的大多数航班一样,为了避开三环禁飞区,KN5957起飞几秒后立刻掉头,在北京南城的上空一闪而过。
这是南苑机场最后一架离港的载客航班,随着北京大兴机场投入使用,南苑机场的民航运营即将停止。常年聚集在附近拍飞机的人们,最后一次把镜头对准了天幕,两个自城市另一端赶来的“航迷”,兴奋地喊着:“来了!来了!”
南苑机场成立于1910年,是中国第一座机场,位于北京中轴线的正南方,离前门城楼只有13公里。一位机长说,在这里起飞时,可以在空中看到远处的天安门和故宫,那是他最喜欢的景象。
1914年3月,南苑航校进行了北京至保定的首次国内长途试航飞行,1986年开始,南苑机场由军用向民用开放。相比其他大多数机场,南苑机场因“小”而闻名,旅客可以从容地在门口抽支烟,临近登机时再进去安检。机场工作人员不多,总在这里出行的旅客,已经知道哪些工作人员的手脚更麻利,会特意挑选他们值班的柜台办理手续。
9月25日傍晚,在南苑机场的大厅内,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女儿留下了一张合影。丈夫自年少时便生活在南苑机场旁边,因此有了一个飞行梦。多年以后,他在南苑机场的航班上,向心爱的空姐求婚成功。
百年机场谢幕之际,挥不去的,是浓浓的人情与留恋。
▷南苑机场的“出发”灯牌熄灭
小机场的大人情
9月25日晚上8时许,从南苑出发的最后一批旅客全部完成值机安检,南苑机场出发大厅的红色“出发”灯箱熄灭。已经开始在大兴机场值机区工作的张亚骞,特意乘班车返回了南苑机场,来和这里做最后的告别。
2007年刚到南苑机场工作时,张亚骞只有二十出头,检票、配重、值机、装卸行李,她几乎轮遍了各个岗位。当时南苑机场的候机楼是现在的职工之家,出发和到达共用一间大厅,抬头就能把候机楼尽收眼底。
张亚骞记得那会儿飞机少,每天只有六七个航班,整个机场的服务人员加起来不过五六十人。早上送完飞机出港,可以回宿舍睡上一大觉,到了晚上再来接飞机回港,“那时候飞机的行李没有传送带,只能手动卸到一个小屋子里,乘客排队领。”
初到南苑机场的员工都会对这里的环境有所失望,委婉的说法是“和想象的不太一样”。一些口直心快的乘客直言:“南苑机场不如火车站大。”
2011年和2016年,南苑机场进行了两次扩建,即使这样,相比其他大多数机场,这里仍会给人留下又小又旧的印象。南苑机场的出发和到达大厅分别只有一个大门,从到达厅出来,过一条马路就到了停车场,成年人30步就能走到;机场大巴距离出口五十米,向北一百米外,就是共享单车的停放点。
张亚骞觉得,南苑的“小”不全是缺点,也因此有了更多的人情味儿和亲近感。一位内蒙古旅客总在南苑起落,发现张亚骞手脚麻利,每次都去她值班的柜台值机,时间久了,两人也熟络起来。
航站楼出发大厅外的石墩上,常年有歇脚的旅客坐在那里,抽着烟、玩着手机,机场不大,他们可以从容的等到临近起飞时,再进去值机安检。在旅客们身边经过的,则是蹬着三轮收废品的的老大爷,以及来航站楼送外卖的快递小哥。
转场大兴机场,给张亚骞带来不小的压力,南苑的服务水平和国际大型机场的要求还有一定差距。她听说,在一次培训中,某航空公司的地服人员因为坐姿不规范,被当场取消了入驻大兴机场工作的资格,这让张亚骞紧绷神经。
9月25日,张亚骞佩戴上北京大兴机场的工牌,为联航在大兴机场的首航进行保障。晚上她和同事返回南苑机场,做最后的告别,她把一张在值机柜台前的合影发在了朋友圈里,配文说:“再见了,我工作12年的机场,忙碌又怀念。”
▷孟婷婷一家三口在机场合影留念
航班上的求婚
孟婷婷是联航的空乘,也是嫁到南苑部队大院里的媳妇儿,因为刚休完产假,她遗憾地错过了最后一次飞过南苑上空的机会。
尽管如此,9月25日傍晚,她还是换上蓝色裙装制服、戴上红色领花,和丈夫一起,到这座让他们相识的机场里走了走。
丈夫杜雪松是联航的一名空保员,他在南苑的时间更长。十二三岁时,杜雪松就跟着在部队的父亲来到南苑,他对这里最初的印象,是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看着机场的探照灯一遍又一遍扫过天幕。
受父亲影响,杜雪松从小就有当兵和飞行两个梦想,但因为手臂骨折和视力问题,当兵和招飞的夙愿都没达成。他大学索性学了旅游,想离开南苑,坐上飞机到别处看看。
2012年大学毕业后,正好赶上南苑招聘空保员,杜雪松被录取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家门口的机场工作。孟婷婷则是在2015年,通过社会招聘,成为了联航的一名空乘,南苑成了她经常起落的机场。
孟婷婷和杜雪松都加入了同事自发组建的健身群。一次,孟婷婷到健身房锻炼时忘了带钱,口渴难耐的她向群里的同事求助,刚巧杜雪松在健身房,就给孟婷婷买了水。孟婷婷坦白,当这个一脸正派的帅小伙把水递过来时,自己心跳加速了。一来一往,两人就恋爱了。
很多人以为,两人是在同一个航班执行任务时认识的,但从相识到结婚,五年里,孟婷婷和杜雪松只一起飞过三四次航班,多数情况都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有年春节,两人在候机楼里匆匆见了一面,就算是团聚了。
孟婷婷是在飞机上答应杜雪松求婚的,2017年情人节,联航策划了一场飞机求婚活动,孟婷婷和杜雪松这对甜蜜情侣被拿来做“宣传样本”,两人当时也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就接受了公司的安排,虽然求婚早有“预谋”,孟婷婷看到杜雪松当着全机旅客单膝下跪求婚时,还是暖到心窝。
如今,两人的女儿已经半岁,9月25日晚上,孟婷婷给女儿系上粉色的蝴蝶结发带,一家三口在“百年南苑,元年大兴”的电子屏幕前留下了一张合影。虽然女儿现在连“飞机”是什么都不明白,但孟婷婷还是希望她能记住这个让父母相识相爱的地方,她逗着孩子说:“长大了,可别说我没带你来过这里哦。”
▷段盛博拍摄的看飞机的人
看飞机的人
25日23时许,最后一架空驶的转场飞机从南苑起飞,降落在北京大兴国际机场。汪成在南苑机场外,听完最后一声轰鸣才转身回家。
汪成今年五十多岁,在南苑做空军近30年,今年正好退休。在空军做地勤,他听惯了飞机起起落落的声音,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天来南苑机场旁看飞机。身边的人想走,汪成总会劝上一句,“再等等,还有飞机,再多看会儿吧。”
在南苑周边看飞机的人以黄亦路最多,黄亦路位于南苑机场跑道南端,回港的航班从南侧降落时,能有机会体验飞机压着头顶飞过的情景。
家住旧宫的段盛博已经在黄亦路看飞机六年了,9月25日下午四点多,他又骑自行车来了这里。此时,黄亦路上已聚集了不少人,有拿着望远镜和相机的“航迷”,也有不明所以、只是来看看热闹的农民工们。
还有一位家住大兴的66岁老人,特意带着老伴儿和小孙女赶了过来。他看了大兴机场首航的新闻,知道南苑机场即将关闭,想再看一次从这里起落的飞机。傍晚时分,一架航班经过,巨大的轰鸣声中,老人赶紧捂住了小孙女的耳朵。
按照段盛博的经验,下午四五点钟的太阳,最适合拍飞机。这些年,段盛博拍过最满意的照片是一架联航的客机头朝南起飞,“这在南苑机场是很少见的。”段盛博的最佳拍摄位置是黄亦路北边的一根石桩子,25日下午,他站上石桩子,请拍客帮他拍照,“今天以后,再也不会站到这上面了。”
除了拍飞机,段盛博也喜欢拍路边看飞机的人,尤其是那些情侣和孩子。他注意到,当中很多人从穿着上看并不富裕,还有些孩子,则是操着口音的打工子弟。“他们在异乡讨生活,压力肯定很大,他们看见飞机时,却也真的很快乐。”
南苑机场谢幕,黄亦路上看飞机人群即将散去,“就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段盛博第一次听说南苑将要关闭是在2017年,那时他已经有了些伤感。那年11月4日,他在南苑机场外拍了两对看飞机的情侣,回来后在日记上写道:“总有人陪你看起起落落、云卷云舒,多年后也许那人已经不时时在你旁边,世界变的太快,别忘了曾陪伴你的人。”
(文中汪成为化名)
原标题:百年机场谢幕背后的爱情与人情 | 深度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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