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民政部门前来慰问村医周尚红（中间女性），其怀中即为获救婴儿。（南方周末记者柴会群/图）

南方周末客户端消息，在发现婴儿之后，焦兴录称，他与周尚红在孩子如何处置上发生矛盾，他打算给一个不能生育的亲戚收养，周想自己收养。两人也因此“翻脸”。本来大家约定不将此事公开。

周尚红向来访的政府人员确认，10月26日晚上，小孩的父亲和姑姑上来过了，“进来就给我磕头”。据她介绍，对方还带来3万元，但自己没有收。

周尚红提到，曾有媒体记者质疑她“有私心”，想领养孩子。对于孩子的去留问题，她表示“以后再商量”。

一名被家人认为已经死亡的婴儿，在被葬多日后意外“复活”，这一发生在山东省的离奇事件近日持续发酵中。目前，婴儿的爷爷、一名民政干部已因涉嫌犯罪被刑事拘留，被“救助人”实际照顾的婴儿未来如何安置，则尚无定论。

1.发现时婴儿或被埋5天

8月21日上午，济南市莱芜区牛泉镇南白塔村村民焦兴录和该村回家休探亲假的现役军人周尚东，在去村西南一公里远的山坡上采蘑菇时，周尚东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两人循声找到声音源头，判断下面可能埋有活物。

焦兴录对南方周末记者说，那个声音仅持续了5分钟左右，非常微弱，当时也无法断定是小孩——他更倾向于认为是小狗的叫声。

包括村卫生室医生周尚红在内的其他村民闻讯赶来后，有人怀疑是婴儿的哭声，于是打110报了警，开始打到济南，后来由新泰市警方接了警。

焦兴录他们去的那个山坡在新泰市羊流镇的一个村。南白塔村处于泰安市高新区、泰安新泰市与济南市莱芜区的三地交界处。

焦兴录说，报警之后，大家担心如果下面埋的不是小孩，会给处警的民警添麻烦，就决定先挖开来看看，挖的过程全程录了视频，结果挖开之后发现果然是一个小孩。

这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婴，身上裹着一床被子，被搁在一个纸箱里。纸箱放在一个事先挖好的洞穴中，洞穴上面盖有一块石板，石板上覆盖着约10厘米厚的土。焦兴录说，幸亏土层不厚，土质也不密，否则小孩可能窒息而死。另外，那天上午下了小雨，如果雨下得大一点，他估计小孩也可能没命了。

根据婴儿所出生的泰安市儿童医院相关医生接受媒体采访时的说法，这名婴儿出生于8月13日，是一对早产双胎胞中的一个，出生后肺部存在一些炎症和部分早产儿症状，此外脊柱有两节存在畸形。该婴儿出生后即送新生儿科接受治疗，家属曾关心孩子以后是否会瘫痪。8月15日，家属提出出院。

婴儿祖父刘玉增接受媒体采访时称，孩子出院之后第二天就“死亡”了，随后就将孩子埋了。依此推算，婴儿从被埋到被发现之间长达5天。

新泰市一名参与事件调查的干部认为，好多因素让这个孩子“命不该绝”——“埋的地方比较硬，他（指婴儿家人）挖不动，挖不动就埋得浅；8月份的天气，热不着冻不着，像育儿箱……”

根据院方医生的说法，男婴出生时体重是4斤1两。而按村医周尚红的说法，婴儿被发现时体重是3斤1两。

2.婴儿找到两个月后被媒体曝光

焦兴录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发现婴儿还存活之后，大家马上将其送到附近一家卫生院治疗，民警也在那里给周尚东做了笔录。当时新泰市羊流镇民政办的工作人员也到了，曾提出等福利院过来处理。结果他们没等福利院来人，开车将孩子送到了济南市第二妇幼保健院治疗，周尚红垫付了医药费。

此后两个月里，周尚红成为照顾该婴儿的主要人物，4万多元的治疗费也由其垫付。

周尚红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其哥哥的三个孩子也均是女儿。有媒体报道称其在救助婴儿一事上存在私心——想要一个男孩。按她接受媒体采访时的说法，自己确实想领养这个男婴，但表示这跟救助行为无关。

根据法律规定，收养人收养孩子的首要条件就是无子女。广东法全律师事务所律师杨志伟认为，因为婴儿的父母目前并没有涉嫌犯罪，仍然是婴儿的法定监护人，所以此事件也不存在收养问题，孩子仍应交还给父母。

不过，在发现婴儿之后，焦兴录称，他与周尚红在孩子如何处置的问题上发生分歧，他打算给一个不能生育的亲戚收养，周想自己收养。两人也因此“翻脸”。

焦兴录说，本来大家约好谁都不能把发现婴儿的视频“往外发”，但10月下旬，莱芜电视台突然报道了周尚红、周尚东救助男婴的事迹（相关节目后被撤下），节目中对自己一个字都没提，他很生气，于是也开始找媒体，婴儿被埋事件由此轰动全国。

事情为何发生两个月后才被媒体报道？周尚红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她也不明白。

10月20日，媒体大规模报道此事的第二天，羊流镇民政办主任刘玉增主动向警方投案，称被埋的孩子是他的两个双胞胎孙子之一，出生时患有重病，出院后以为孩子死亡，便将孩子埋了。后来媒体报道后才知道孩子“复活”。

2019年10月24日，针对“山东婴儿被埋”事件，国家民政部新闻发言人张卫星在例行发布会上表示，民政部已第一时间责成山东省民政厅立即核查此事，将进一步关注事件进展。同日，周尚红从医院将孩子接回自己家中。她后来说此举经过新泰刑警的同意，“不是抢回来的”。

3.村医：孩子去留“以后再商量”

10月27日上午，在媒体报道一周有余之后，在村医周尚红家，南方周末记者见到了那名被埋后奇迹般生还的婴儿。

当时恰逢新泰、莱芜两地政府民政部门工作人员上门探望孩子，此前已经拒绝所有媒体采访的周尚红将孩子从里屋抱了出来。按她的说法，孩子很好，除了还有点贫血，其余各方面都可以。她计划过几日再带孩子去省城医院诊治。

周尚红向来访的政府人员确认，昨天（10月26日）晚上，小孩的父亲和姑姑上来过了，“进来就给我磕头”。据她介绍，对方还带来3万元，但自己没有收。她还从对方处了解到，孩子被家人取好了名字。

刘玉增被刑拘前唯一一次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想要回孩子。刘玉增的父亲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也表示想要回孩子。

周尚红提到，曾有媒体记者质疑她在救助孩子的问题上“有私心”，想领养这个孩子。“气得我回了一句，我现在把孩子救治到这个情况，我就算有私心有罪吗？”

一位在场官员提醒说，她当时应该直接回答说“我无可奉告”。

周尚红认为，自己在救助孩子方面“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良心”，她说自己曾对外讲过“善意的谎言”，隐瞒了孩子的部分病情。“我越说孩子健康，那些想要孩子的也越想要”“还不如说孩子有病”。

不过，她也承认，对于孩子的病（主要是两处脊柱畸形），“专家说完全可以治得和正常人一样”。

至于孩子的去留问题，她表示“以后再商量”，“只要孩子好了，跟着谁都行”。

一位政府人员高度肯定了周尚红在救助孩子过程的付出，“你就等于是孩子的再造父母，不管下一步谁抚养，两家关系断不了”。

这一天中午1点钟，新泰市政府在官网上通报“被救婴儿事件”最新情况，称新泰市民政局与羊流镇党委政府与救助人“正在积极沟通协商孩子的安置事宜”。

10月27日接受慰问时，周尚红对在场官员说，现在只要是媒体，她一律不见。“你是所有媒体（中）第一个见到孩子的。”周尚红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这很大程度上缘于一个巧合：南方周末记者前脚刚到周尚红家，前来慰问的政府官员后脚也来到了，以至于后者认为南方周末记者是周的家人，周则认为记者是政府工作人员。

4.“活埋”还是“厚葬”？

10月25日，警方通报婴儿爷爷刘玉增被刑事拘留，这意味着此事的性质也发生了变化。警方通报中未提及刘涉嫌犯罪的具体罪名。有律师认为，其可能涉遗弃罪或故意杀人罪两个罪名。

在10月27日探望婴儿时，一位参与事件调查的政府官员对周尚红说，刘玉增绝对不存在网传的所谓“孩子有病治不起就扔了”这个状况。

“现在孩子这么金贵，根本没有这个事。”他说。

该官员给出的上述说法的依据之一是，孩子出院后，刘家还找了殡仪车，开殡仪车的人出于职业习惯，当时还打开箱子看了看，还抱了一下孩子，感觉“一点气息都没有”之后才拉走的。

而按照刘玉增妻子接受媒体采访时的说法，找殡仪车是对认为已经夭折的孙子“厚葬”。

不过，目前警方调查尚无定论，事件经过仍有待官方通报。

南方周末记者从当地村民处了解到，按当地风俗，对于死去的新生婴儿，既不火化也不会埋在家族的坟地里，通常都是草草埋掉了事。

在上述官员看来，孩子当时有可能出现“假死”现象，当时身体有极其微弱的心跳和呼吸，但摸的时候感觉不到。

对于当事医生面对媒体强调婴儿出生后生命体征正常的说法，这名官员认为并不可信，因为据其说刘家手里有医院开出的病危通知。

对于网传婴儿被“活埋”的说法，刘玉增的家人表示完全不认同。刘家认为，如果真要“活埋”孩子，那么只要在坑里直接填土就行了，用不着搞那么麻烦。

刘玉增兄弟三人，作为老大的他，被认为是整个家族的顶梁柱。他二弟家境一般，妻子去世后至今未续娶，三弟刘玉军三年前外出打工时摔断了脊柱，导致高位截瘫，此后一直卧床不起，由于老板赔的一点钱很快花光，后续治疗费用很大程度上由刘玉增负担。

刘玉军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刘玉增本来也是农民，初中毕业后出门打工，后来抓住机会通过了镇上的招聘考试，成了一名通讯员，之后一步步做到民政办主任。自己瘫痪之后，因为妻子长期不管，照顾他的父母又已年迈，曾想通过哥哥的关系办个低保，以减轻负担。结果因为他有妻子、孩子，不符合相关规定，哥哥拒绝给他办。

刘玉军说，大哥只有一个儿子，2018年才结婚。侄媳怀孕之后，检查后发现是双胞胎，全家人都很高兴。后来孩子生下来，发现大哥闷闷不乐，才知道两个孙子只保住了一个。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哥从没跟他说过。一直到看了新闻，才知道出了大事。

据一位长期关注此事的媒体记者介绍，刘玉增向警方投案时，恰恰赶上一家媒体在派出所，于是接受了迄今为止惟一一次采访。

在那次接受采访时，刘玉增除了强调当时确实以为孩子“死亡”之外，还说了这样一句话：（通过新闻知道孩子还活着）又是喜，又是悲……

他的解释加重了网友的不满。5天之后，刘玉增被警方刑事拘留。

原标题：山东男婴被埋获救后：家人磕头欲领回，救助者不放想领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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