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表匠人手不抖,眼不花
“嘀嗒嘀嗒……”
手表里清脆到极微的齿轮转动声传来,均匀、有力,这声音,预示着手里的这块表:修好了。
时间不会停止,老人手里的活儿,也一直不断地来。
这些天,天热起来,戴表的人多了,等到想戴表时才发现,搁置了一个冬天的手表已经坏了。
60多岁的赵泓,在九龙坡区渝州路街道渝州二社区钟厂家属区门口的修表店,已开了一年多。简陋的工作台自然无法与高档商场相比,但老人精湛的技术却让那些戴着价值几十万元手表的顾客,开着车来找他修表。
“90年代,电子表、BB机和手机的出现,让手表远离了生活,也让修表师傅越来越少。”作为一个喜欢手表的人,赵泓选择在退休之后修表,是因为他确实很喜欢钟表那清脆的嘀嗒嘀嗒声。
技术源于偷师
给爸爸送饭时偷学手艺
很多名牌老手表在赵师傅手中重获新生
几根用刀修得极尖的柳木棍、一盏酒精灯、无数常见的修表工具,赵泓的修表店看起来有些简单。
台面上,摆放着10多块手表,时间最长的,要数一块表面上有“毛主席像”的手表。
“这块表是上世纪60年代的,那会戴这样一块表可真是不得了。”尽管这块表的报时功能不复存在,但儿时把玩手表的回忆,赵师傅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我的耳朵和眼睛都很好使,特别喜欢听手表走的嘀嗒嘀嗒声。”赵师傅的父亲,当年在沙坪坝磁器口开了唯一一家修表店。面对来来往往的游客和住家户,这个修表店的名声也响起来,来找老赵师傅修表,几乎成了手表坏了以后唯一的选择。
给父亲送饭、送酒,赵泓师傅说,腿脚跑得勤快,还有一个目的:偷师。
“我喜欢手表,也很想学修表。”但年纪不大的他并没有把这些想法明明白白告诉父亲,一旦父亲去休息、上厕所的空档,就是他开始磨练自己手脚的时候。
“有没有修坏过手表啊?”
“有!修坏了就给我爸爸摆起,等他来修好就是。”经过多少年的偷师,赵泓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修理手表。
见证时代变迁
工作几年辞职当起修表匠
不时有人来修表
钟表行业,往大点说,是社会经济的晴雨表,直接折射出人民生活水平的变化。
1981年,赵泓参加工作,进入钟表工业公司元件厂。当时的钟表工业公司是西南片区唯一的钟表企业,生产的山城牌手表供不应求,技术牛人也非常多。
工作后,他把第一个月的工资,拿来给自己买了一块手表,在家里一遍遍拆装,有时甚至通宵达旦。
但是他所在的钟表元件厂并不修表。作为一个对修表钟有独情的人,赵泓那颗“匠人之心”根本停不下来。一个意念反复告诉他:只有修手表,才能展现自己的才华。
赵师傅的修表摊就摆在钟表厂家属区门口
上世纪80年代,在钟表工业公司的带动下,石桥铺、陈家坪的修表店遍地开花,并且生意兴旺。
也是为改善家庭经济条件,赵泓在1986年从厂里辞职,开始修钟表。父亲根本不知道他会修表,觉得儿子是在胡闹。
为了积聚人气,赵泓把修表店设在陈家坪菜市口。由于他对钟表有着天生的热爱,又有扎实的机械仪器知识,很快就成为周边几家修表店中,生意最好的那一家。
手艺过硬专修高档货
时代冲击无奈放弃爱好转行
修表讲究眼到手到,一点马虎不得
说到修表,赵师傅有自己的骄傲。
那会儿石桥铺陈家坪修表的人很多,但真正会修表的却没得几个。接到一些几十万元的高档货,那些“修表师傅”就会拿来找他修,然后再转手赚顾客的钱。
当时,修表师傅必须经过技术培训,获取经营执照。至今,他都还保存着当年的培训证书。他修过的表,除了国内的,也有来自瑞士、法国、日本、德国等国家的。
一些旧手表的零件很难找到
“一般的手表,只要摇一摇,看一看,我就大概知道毛病在哪儿。”赵泓告诉记者,为此人们都称他为“表匠”。每天早7点到晚7点,他都在不停地修表,一天收入最多可达100余元。
最让人拍手叫绝的是,一些外面买不到的零件,赵师傅还能用焊锡给造出来,让一些已宣判“死刑”的手表起死回生。
但是好景不长,上世纪90年代初,随着电子表、石英表进入市场,传统修表业受到巨大冲击。后来,BP机、手机广泛运用,手表几乎淡出人们的视野,修表业更是迅速凋敝。
“有时候好几天都修不到一块表,全靠跑摩的、开馆子来支撑。”直到1996年,儿子即将上初中,他才无奈做出决定——转行。
花甲之年复出
不为赚钱只为钟爱的旧业
换个电池,也要很细心找准型号
赵泓并没有把修表的工具扔掉,而是悄悄存在家里,总想着有一天能再派上用场。
前几年,儿子成家立业,家里日子也越来越好。随之而来的,一些知道赵泓修表技术精湛的顾客,也开始把家里近些年买的手表送来给他修理。一些朋友甚至邀请他:“干脆出来摆摊修表。”
哪怕扣上表后盖,也要用压力机均匀用力
于是,在2016年11月,他租下小区大门口的门面,开起了钟表修理行,不为赚钱,只想重拾钟爱的行当,同时方便老街坊,为他们换换电池、修修手表、洗洗零件。
虽是打发时间,但他还是严格遵从老修表师的传统,一切以不伤件、精准为原则。譬如,洗表一定得用柳木,柳木柔软吸附力强,用刀片削尖了,在细如发丝的零件转上几圈,轻松沾出里面的污垢。洗表的油一定要用航空煤油,不能用汽油,否则容易使零件氧化生锈。采用头发做刷子,麂子皮做抹布,不让零件沾上半点灰尘。
众多工具中,赵师傅最看重柳木棍
今天(9日)上午,记者采访赵师傅时,不时有顾客拿着手表来找他修。一位阿姨的手表,女儿送到解放碑找人修,没修好。这是一块10多年前买的天梭表,阿姨很喜欢,“都说赵师傅有办法,我也是拿来试一下。”
通电测试、电路检测,最终问题出在线路上,“经常戴表沾了水,把机芯腐蚀了。”得出结论后,赵师傅说:“我要去批发市场看看有没有零件,如果有买来给你换了,花不了几个钱又能用了;如果没有,就只能放在家里珍藏了。”
渴望手艺能传承
匠人精神须沉得下心耐得住寂寞
柳木棍削得极尖,用处极多
来修表的人络绎不绝,一位男士拿着一块名牌手表来修,“不走了。”说完,这手表就放在赵师傅的案头。
打开后表盖,赵师傅笑了:假的。一检查,之前手表换的电池和原装的根本不匹配,导致手表密封不严,电池走电厉害。
从一堆电池里,赵师傅找了一颗电池换上,那表又开始走起来。外面收费200多元的电池,他只收30元,“做人做事,全凭良心。”
常用工具总摆在随手方便拿的地方
“一根头发的直径约80微米,而制表精度要达到7微米,那么修表也要同样精细。修表很有技术含量,在过去,是很受尊重的手艺活。”赵泓说,“一块表100多个零件1000多道工序,要学这门技术,必须耐得住寂寞,沉得下心,用匠人精神打磨,才能成就手中这永恒的时间。”
这把进口镊子跟了他几十年
这些年,戴手表的人越来越多,也带动了修表业,尤其是名牌表、高端表。他表示,现在最大希望就是找到一个传承人。“愿意学的话,我肯定乐意教。”
记者手记>>>
修的是手表,响的是人品
不坑顾客,心安理得
手表价值千差万别,在所有顾客面前,赵泓认为,这些表无外乎就是个时间的代码而已。
别处给手表洗油要400元起,一块价值10多万的江诗丹顿被宣布“死亡”后,赵泓洗油只收了120元。他说,手表的昂贵价格,不代表主人就该当冤大头。
一块主人家声称值上万元的高档手表,打开一看,根本就是块假表。无奈之下,赵师傅还要当教科书,给别人一遍一遍讲手表的辨认,尽管心有不甘,但依然对赵师傅的知无不言表达感激。
手表的机芯最管钱,一些品德不太好的修表工,习惯以货易货,但赵师傅不这样想,他觉得那是对人品最大的贱踏,“换了别人的机芯,难道你的心头过得去?”
确实,在千差万别的手表面前,真正的匠人之心,不仅要修好表,还需用人品去抵御诱惑,去校正错误,坦然面对时间的考验。“修的是手表,响的是人品。”
上游慢新闻·重庆晚报记者 王渝凤 毕克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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