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动荡的当下,法国大选的意义似乎超越了其本身的意义。欧洲,乃至世界的目光都聚焦于马克龙与勒庞的交锋,这场选举的结果将决定法国的未来,也将对欧洲的前进道路造成巨大影响。尽管马克龙在任期内为建立一个更强大的欧盟投入了非比寻常的努力,但当下的动荡与战争无疑为他过去的工作蒙上了阴影。而在法国国内,大量的左翼选民对马克龙是否能满足他们对“一个左翼总统的期望”产生了怀疑。在第一轮投票中,超过一半的选民选择支持极右翼或极左翼的候选人。虽然梅朗雄已经号召自己的支持者“不要投票给勒庞”,但这能否成为马克龙胜选的助力还犹未可知。本文原载于《纽约书评》,作者James McAuley、Madeleine Schwartz。中译略有删改。
马克龙现年44岁。当他在五年前竞选总统时,他努力表现得足够成熟,可以胜任这份工作。现在,他似乎希望发出一个不同的信息:战争已经重返欧洲,而他和泽伦斯基一样,正在领导人民。尽管他身处在爱丽舍宫的镀金房间里,而不是在被围困的基辅的掩体中。
当地时间2022年4月22日,法国菲雅克,法国大选第二轮投票将至,法国总统马克龙举行最后一次竞选集会。
几周以来,马克龙几乎没有承认自己在竞选连任。当他的老对手,极右翼的马琳娜·勒庞(Marine Le Pen)和他的新对手埃里克·泽莫尔( ric Zemmour)在媒体上争论不休,看谁能就法国的移民和种族认同问题提出最离谱的建议时,马克龙显得与他们不同。他直到3月初才宣布参选,而且当他宣布参选时,没有发表演讲,而是发布了《致法国人的一封信》。在4月10日第一轮投票的法定截止日期前不到24小时,这封信被刊登在几家报纸上。
也许是受到自己最初在民意调查中领先优势的鼓舞,马克龙拒绝与其他争夺总统职位的候选人进行辩论,但他的优势很快就消失不见。事实上,直到最后一刻,他甚至拒绝参加竞选。3月14日,法国主要广播公司TF1举办了一场电视活动,召集了仍在竞选的12名候选人中的8人。马克龙坚持表示,只有在每个人分别接受两名记者单独提问的情况下,他才会参加。在近三个小时里,候选人尴尬地站在舞台上,一个接一个地谈论退休年龄或能源价格。
相反,马克龙将注意力集中在乌克兰问题上:迄今为止,他与普京和泽连斯基分别进行了十多次谈话,泽连斯基在3月25日向《经济学人》暗示,他对马克龙与普京的定期谈话没有特别的印象,并表示法国和其他国家都“害怕俄罗斯”。
马克龙的外交努力给留下了一些怪异的印象,仿佛他的注意力有所分散,他太忙了,以至于根本没有时间去赢得选民的投票。
4月10日,马克龙以近28%的得票率领先其他11名候选人,而勒庞落后不到5个百分点。对于马克龙而言,法国的低投票率,尤其是年轻选民的低投票率,对他不利。如果在4月24日的第二轮选举中出现同样的情况,勒庞就可能成为总统,这对于法国和欧洲都会产生剧烈的影响。作为让·马里·勒庞(Jean-Marie Le Pen)这位曾因否认法西斯屠杀犹太人而被定罪的极右翼元老的女儿,马琳娜·勒庞的政党曾直接得到俄罗斯银行贷款的资助,而她有可能会代表法国。她曾表示,作为总统,她将推动她所谓的与普京的“战略和解”。如果她赢了,马克龙就只能怪自己了;这次选举将是他的失败。
投票后的第二天,马克龙在法国北部卡尔文镇接受了法国BFM电视网的采访,该镇位于工人阶级为主的加莱海峡,是勒庞的地盘。他坐在一个普通的街角咖啡馆里,与记者单独在一起,刻意与其他顾客隔开。
记者布鲁斯·图桑在采访开始,就问马克龙如何看待这一事实:在卡尔文镇,40%的当地人支持勒庞,21%的人支持极左翼的让·吕克·梅朗雄,只有19%的人投票给马克龙。“你会对这些挣扎着的、经常感到被抛弃的、身处周边的法国人们说些什么?”马克龙露出了微笑,他开始祝贺自己的得票率排在首位。当他真正回答这个问题时,他的话语有些混乱。马克龙说:“当我看到分裂,当我看到你引用的统计数据……我的愿望是走出去说服别人。”但他在这两方面都没能做到最好。
3月15日,在比利牛斯山脉的波城举行的一次小型竞选活动中,马克龙上台发言,他面前是由地区报纸选出的当地人。在他身后,群山笼罩在薄雾之中。一位妇女抱怨说,一家工厂已经转移到海外,导致四十七个工作岗位消失。一个学生就气候变化提出了一个咄咄逼人的问题,然后就富人的减税问题向他施压。另一位学生问道,为什么农村学生很难被法国的顶级学校录取?
波城是一个有75000人的小镇。其市长Fran ois Bayrou是马克龙的亲密盟友。在活动开始前的几天,媒体一直在猜测观众会向马克龙提出什么问题。在巴黎附近的一场竞选活动结束后,记者透露,这些问题是事先提交并被选定的。而在这次活动中,马克龙需要给人留下一种更真实对话的印象。他的回答经常深入探讨技术细节,更像是给出班级演讲的答案,而不是一个总统在给出回答。
战争几乎没有被提及。在活动结束的三小时后,马克龙说他要去给普京打一个国际电话。他说,他希望“说服他回到谈判中来”。“我并不天真,”他继续说。但“有一条路”,他指着山,“一条山脊线……我们必须尽一切努力找到它”。但是,马克龙自己的道路也不再清晰,即使他重新当选,也可能迷失反向。
2017年马克龙当选总统时,他走到卢浮宫前的舞台上,听到的不是《马赛曲》,而是贝多芬的《欢乐颂》,这是欧盟的官方国歌。这是他要带来的“革命”的第一支序曲:他的当选不仅被誉为法国的分水岭,而且是整个欧洲的分水岭。“你们选择了无畏,”马克龙对聚集在那个寒冷的五月夜晚的人群说,“而且是开创新未来的无畏”。
五年后,在马克龙的第一个任期结束时,“革命”似乎已经结束。也可能是尚未到来。事实证明,马克龙本人在过去和现在都是大胆的;但是他那在特朗普执政期间、新冠病毒大流行以及战争重返欧洲期间开始的总统任期很难称得上是无畏的。他的当选确实构成了法国国家政治的一场革命,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彻底颠覆了自第五共和国之父夏尔·戴高乐(Charles de Gaulle)时代以来,或多或少存在的政治体制。从那时起,权力在戴高乐的主流保守党和社会党之间转换,社会党是福利国家的拥护者,其最大的总统是弗朗索瓦·密特朗。曾任奥朗德财政部长的马克龙发动了一场政变:他与他的老上司决裂,成立了自己的政党——最初命名为“En Marche”,即他名字的首字母(E.M.);并创造了法国有史以来最接近于中间派的“第三条道路”。如果你今天要在法国投票,你要么支持马克龙摇摆不定的中间主义(尽管你可能心存疑虑),要么投票给右翼或左翼的极端分子。
马克龙既没有试图也没有假装要成为“奥朗德所承诺的正常总统,一个普通人”,他的目标恰恰相反。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称为朱庇特(没有丝毫讽刺意味),从奥林匹斯山上凝视着他的臣民。他是当今欧洲政界最注重形象的人物之一。当选后不久,当他为官方拍摄肖像时,他选择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展示自己的年轻和活力。被选在书桌上的一本书是司汤达的《红与黑》,它似乎暗示了某种灵感,就像司汤达的朱利安·索莱尔(Julien Sorel)一样,他来自外省(马克龙来自亚眠,索雷尔来自贝桑松附近的一个村庄)。
两人之间还有更多相似之处。马克龙可能试图引导索雷尔的野心和激情,但事实是,他与其说是司汤达的人物,不如说是巴尔扎克的人物,这位伟大的小资产阶级记录者,描写了小资产阶级的虚伪和雄心勃勃的崛起。他远比索莱尔更像欧仁·德·拉斯蒂纳克。拉斯蒂纳克的设计最终成功了,他甚至成为了政府部长。但他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经过严格修饰的,一定程度的嫉妒助长了他的愤怒和他推动社会进步的动力。
马克龙是新贵,一个前投资银行家,他一直在努力以他的前任的方式与法国农村建立联系,就像雅克·希拉克与科雷兹的终身纽带那样;或学习密特朗每年爬上马孔附近的索卢特雷岩的朝圣行为。他认为自己是一个知识分子,似乎每一个新闻发布会都必须要有“不少于数小时的漫谈”,他的思想似乎是如此的细微。在外交事务中,他认为自己是一个重要的参与者,并相信他的个人魅力可以动摇强人和专制者。但事情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尽管马克龙试图进行劝阻,但战争还是发生了。尽管马克龙在2018年对华盛顿进行了国事访问,他相信11小时的谈判会改变特朗普的想法,但特朗普还是撕毁了伊朗核协议。那次访问甚至出现了令他尴尬的插曲,特朗普在媒体面前弹掉了马克龙衣领上的一块头皮屑。
在国内,马克龙欣然接受了自己的巴尔扎克式的本能,并向商界示好。奥朗德在当选后曾承诺对超过100万欧元的收入征收75%的“附加税”,这令商界感到震惊;但在两年后,他迫于压力放弃了这一计划。马克龙的财政部长大多是传统保守党派共和派的前成员,在经济问题上,他更像是一位中右翼总统,而不是中间派总统。他的主要成就之一,是一系列的劳动改革,包括让雇佣和解雇员工变得更容易。因此,尽管受到新冠病毒的破坏,法国长期居高不下的失业率实际上已经从他上任时的约10%下降到7.4%,这是自2008年经济危机前以来的最低水平。
法国以前有过右翼总统——事实上,尽管法国有模范福利国家的形象,但自1958年以来,法国的总统大多是保守派。但在个人层面上,没有一个人,即使是傲慢的萨科齐,像马克龙那样招致如此多尖酸刻薄的批评,尽管他的几位前任的政策也招致了相应的抗议。“显然,五年前他突然出现,改变了政治舞台,让镇上的每一个记者都大吃一惊,”马克龙所在政党的议会代表罗兰·莱斯库尔(Roland Lescure)说。“而且我认为人们的话语中还带着一些怨恨。”
这种怨恨的根源似乎更多的是语气问题,而不是政策问题,马克龙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他投身今年竞选活动的短短时间里,他就冒犯了许多法国人的言论道歉。但其中的一些让选民很难忘记。马克龙曾表示自己希望法国能成为 “创业国家”(start-up Nation)。2017年,在初创企业孵化器项目Station F的开幕式上,他谈到,在火车站里,人们经常会遇到“一无所有”的人。(“他是一个经常废话连篇的人,在法国这会被视为傲慢自大。”莱斯库尔说。)
当地时间2017年5月7日,法国巴黎,马克龙赢得2017法国总统大选,与支持者在卢浮宫庆祝。
这一看法是2018年和2019年“黄马甲”反对马克龙政府的一个主要原因,针对增加碳税的抗议变成了各省对巴黎的带有报复性的、暴力和看似无休止的示威,但也许这是在反对马克龙的傲慢。“一无所有的人”已经受够了马克龙,他们正在为那些“超出体面范围”的政府机构寻找替代方案,这引起了许多普通选民的共鸣,其中超过一半的人在第一轮投票中选择支持极右翼或极左翼的候选人。
这些担忧对马克龙来说似乎都不重要。他是法国金融精英的宠儿,与法国首富、时尚集团路威酩轩集团董事长伯纳德·阿尔诺等人关系密切。现任总统的一个奇怪的举动是,他曾在2021年6月LVMH的新百货公司项目La Samaritaine重新开业时发表了讲话。今年,在第一轮投票前的竞选活动的最后一天,他在巴黎西北边陲塞纳河畔讷伊的一个市场前驻足,向选民致意。讷伊是法国最富有的地区之一。马克龙承诺要打破以往的行事方式,但他已被视为建制派的缩影,甚至可能是建制派最后的堡垒。
但即便法国是欧洲福利最健全、最慷慨的国家之一,但法国的人们对不平等加剧的担忧也是合理的。法国公共政治研究所(Institut des politiques public)的一项研究发现,几乎所有法国家庭的收入都有小幅增长,但收入最低的5%的家庭收入有所下降,而收入增加最多的是富人。这些不平等不仅是经济上的,也是社会上的;法国的教育水平是所有经合组织国家中最不平等的。这也是马克龙获得富豪总统美誉的部分原因。最近有消息称,他的政府在过去五年中向麦肯锡等咨询公司支付了超过20亿欧元的费用,以征求有关从新冠疫苗到养老金的建议。
当被问及马克龙是不是富人的总统时,马克龙所在政党的议会代表罗兰·莱斯库尔说,对马克龙的批评者来说, “事实并不重要”。他指出了收入的普遍增加和失业率的下降, “但必须承认,这种看法是存在的。”
如果马克龙对法国生活的其他领域有积极的愿景,他的经济计划就不会那么分裂。在气候、性别平等等至关重要的问题上,法国并没有看到总统誓言“让我们的星球再次伟大”的改变。他对法国社会的大部分看法与极右翼有关。在4月初在巴黎举行的集会上,马克龙的竞选活动在第一轮投票前举办了唯一的重大活动,他谈到了极端主义,尤其是极右翼的危险。那时,勒庞在民调中的支持率已经上升到让马克龙的顾问们开始担心的程度。马克龙说:“极端主义的危险达到了新的高度,因为在最近几个月和几年里,仇恨和另类真相已经正常化。”但他的政府甚至在无意中促成了他所谴责的极右翼的正常化。
自2017年当选以来,马克龙似乎已经得出结论,化解像勒庞、泽穆尔这样的极端分子以及许多赞同他们的人的方法是承认他们所说的“另外真相”的内核,特别是关于伊斯兰教,以及其与法兰西共和国的兼容性的观点,要以一种积极的方式承认这些问题。但这样做的结果,往往只是让“坏的信仰和有毒的思想”在主流社会得到更多的关注。马克龙担任总统期间比较尴尬的事件之一发生在2019年10月,当时他与极右翼杂志《Valeurs Actuelles》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他以一个沉思的姿势出现在封面上,并引用了以下内容:“我们模式的失败与当前伊斯兰教的危机相结合”。
但这些旨在接触新受众的策略,根本没有使极右翼中立化;正如4月10日的投票结果所表明的那样,极右翼从未像现在这样受到欢迎。马克龙的策略——比如说,暗示法国的社会模式在某种程度上是“失败的”,或者说伊斯兰教这个古老的宗教正处于“危机”之中,使极右派看起来有理有据,他们比马克龙更有力地捍卫了这些论据。
马克龙的政府花了数年时间准备一项“反分裂主义”的法律,旨在通过提高安全和警察能力来打击宗教极端主义,同时也为公共生活中的“共和主义”制定新的规则。这种说法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是对一系列恐怖袭击的一种可以理解的回应:毕竟,自2015年以来,宗教极端分子已经在法国杀害了230多人,这是真正的国家安全问题。但该法案导致许多人对政府的目标到底是伊斯兰主义还是伊斯兰教本身感到困惑(马克龙接受Valeurs Actuelles的采访没有给他带来好处)。马克龙的内政部长热拉尔德·达尔马宁(Gérald Darmanin)在去年的电视辩论中抨击勒庞太“软”,还抨击了清真肉和犹太肉等“社区美食”与超市中的其他食品分开销售的事实。马克龙的教育部长让-米歇尔·布朗凯(Jean-Michel Blanquer)积极劝阻戴头巾的穆斯林母亲去进行陪学旅行。也许最令人尴尬的是,马克龙的高等教育部长弗雷德里克·维达尔(Frédérique Vidal)在2021年宣布,政府将在法国大学中讨伐伊斯兰左翼(islamo-gauchisme);但她同时向媒体承认,自己无法定义这个词。她在2021年2月告诉《星期日报》(Journal du Dimanche):“当然,伊斯兰左翼没有科学的定义,但它符合我们公民同胞的感受”。
所有这一切都让马克龙在竞选中处于弱势:他需要,也仍然需要,证明自己可以成为让左翼选民满意的总统,但他的经济政策和他对身份政治的尝试都疏远了他们。在第一轮选举后,紧随勒庞之后的梅朗雄敦促他的选民(其中许多人厌恶马克龙)不要把票投给勒庞以示抗议。而马克龙已经表示,他将考虑撤回将退休年龄从62岁提高到65岁的提议,这显然是对左翼的让步。
但这可能太少也太迟了。一场遥远的竞选未能撼动马克龙的神秘形象。勒庞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虚假的形象——不仅是一个强大的声音,而且是一个充满同情且平静的声音。“我将成为社会和谐的总统,”她最近说。第三次参选的勒庞改变了策略,做了马克龙拒绝做的事情: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和民众)讨论生活成本。这一策略很可能会奏效。
在这次选举中,受到威胁的不仅仅是马克龙主义。马克龙有望在4月24日的第二轮选举中战胜勒庞。但大约60%的选民投票支持左翼或右翼的欧洲怀疑论候选人。无论谁获胜,他们都将对欧盟的未来拥有强大的发言权。
乍一看,马克龙早在乌克兰战争之前就采取的亲欧立场,这似乎会提高他连任的机会。自上任伊始,他就呼吁建立一个更强大的欧盟,并加大对欧洲“战略自治”的投资:即欧盟应该能够在没有美国支持的情况下自力更生,特别是在国防事务方面。在战争爆发后,一个又一个的标题庆祝欧洲的统一。对于这种新精神的庆祝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它建立在成千上万人的死亡和数百万人流离失所的基础上。
与马克龙关系密切的官员对自己的远见表示祝贺。战争爆发后,法国国民议会(National Assembly)外交事务委员会(Foreign Affairs Committee)主席吉恩-路易·布朗热(Jean-Louis Bourlanges)在一名内阁成员主持的讨论小组中,称赞德国人终于听取了法国增加国防开支的意见。布朗热说:“我告诉他们,你们不能一直这样否认欧洲计划的地缘政治利益。(他们)必须承担更多责任。马克龙一直在暗示这一点。”
欧盟似乎正在朝着马克龙提议的方向发展。上个月,它批准了一项“战略指南针”,提议在国防上实现“量子飞跃”。到2030年,欧盟将开始建设一支由5000名士兵组成的“快速部署能力”,并将举行“陆上和海上实弹演习”(以暴力驱逐移民而闻名的欧盟边境巡逻队Frontex被归为一个单独的官僚类别)。这项投资旨在减少欧洲在国防上对美国的依赖,许多人希望欧洲能拥有一个更有凝聚力的身份和更明确的目标。
在现实层面上,关于如何实现这种自主权仍有许多问题有待确定。首先是法国在欧盟内部的地位问题。“在某种程度上,法国是欧洲防务的最大障碍,”布鲁塞尔埃格蒙特研究所(Egmont Institute)欧洲世界项目负责人斯文·比斯科普特(Sven Biscop)说。他指出,法国一直试图推动军队合作,而不是实现军队整合;即使欧洲军队必须合作,法国也坚持保持军队的分离。比斯科普特指出:“如果有机会的话,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建立欧洲网络司令部,或者建立欧洲无人机司令部呢?”
当地时间2022年4月20日晚,争取连任的法国总统马克龙与极右翼党派“国民联盟”总统候选人玛丽娜·勒庞进行2022年法国总统选举电视辩论,聚焦经济与民生议题。图为两人当晚辩论的电视画面。
但欧洲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受制于法国。如果马克龙输了,情况可能会大不相同。勒庞不再像2017年那样呼吁法国就其欧盟成员国身份举行公投。但据《世界报》报道,她的大部分总统宣言,包括在法国边境检查身份和减少法国对欧盟预算的参与,将成为“事实上的法国退欧”举措。她呼吁用“欧洲国家联盟”来逐步取代欧盟,并将让法国退出北约的综合军事指挥体系。她不再公开谈论要以普京为榜样,但她的政党被迫销毁了120万本印着她与普京握手照片的小册子。
在民意调查中落后于她的大多数候选人在某种程度上都认同她的反欧洲情绪。泽穆尔在竞选中主张法国主权。去年年底,当凯旋门被装饰上欧盟旗帜以庆祝法国担任为期六个月的欧盟轮值主席国时,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瓦莱丽·佩克雷斯呼吁将其取下,声称这抹杀了法国人的身份。
欧洲怀疑论不仅仅存在于右派;梅朗雄也抱有这种对欧洲机构的不信任。最近在巴黎东北部的莱利拉斯举行的一次集会上,选举材料提到了梅朗雄的政党反对欧洲共同防御的立场。弗朗索瓦·鲁芬(Fran ois Ruffin)是一名电影制片人,也是国民议会中梅朗雄的政党“法兰西不屈服”的成员,他在结束发言时说,即使梅朗雄获胜,他的目标也会受到游说团体、欧盟委员会和欧洲央行的阻碍。他说,这些机构将不得不向梅朗雄请求“宽恕”。人群为此欢呼起来。“欧洲”似乎仍然是他们对马克龙的许多批评的同义词——晦涩、遥远,是一个把精英利益放在首位的体系。
比斯科普特解释说,尽管欧盟可能会对欧洲的未来,以及其自治做出强有力的声明,但并非所有这些决定都具有约束力。欧盟一直在努力“建立一个强大的政治框架,使成员国必须在防务方面有所作为”。但它不能强迫它们合作。“今天(欧洲)有明显的政治压力”,德国马歇尔基金会(German Marshall Fund)驻巴黎分析师马丁·昆塞兹(Martin Quencez)表示:“我们在媒体上看到了战争的可怕画面,所有人都在关注,因此出现反应是正常的。”政策制定者现在谈论的是对冲突进行投资。“一两年后,他们会持什么态度?他们的政策重点会是什么?我们拭目以待。”
传统以来,法国人对欧洲没什么好感。“还记得我们在2005年就《欧洲宪法》(European Constitution)举行的公投中失败吗?人们不喜欢欧洲。”波城市长、马克龙的盟友弗朗索瓦·巴鲁安(Fran ois Baroin)说:“他们有一种感觉,欧洲是想阻止他们(以他们想要的方式)生活的人。但战争改变了一切。如果战争继续下去,波城的人们会不再关心国外发生的事情吗?”
波城最大的农业合作社每年有三分之二的利润来自乌克兰和俄罗斯。有几十个人在乌克兰工作,这代表了很多家庭。全球化的世界不再是一个分割的世界。他提到了该地区的其他公司,它们的工作也受到了战争的影响。赛峰集团(Safran)是一家航空公司,为乌克兰提供产品,直到最近它还为俄罗斯提供产品;该公司在附近有一家工厂。他指出,法国石油和天然气公司道达尔(Total)在波城也有很大的业务。他说,战争的影响已经波及到了波城。
但曾任中学校长的阿兰·沃贾尼(Alain Vaujany)表示,放眼海外并不是当地文化的一部分。沃贾尼现在是市议会成员,致力于建立国际合作关系。该市与外国城市的许多合作关系在新冠肺炎危机期间结束。不过,他认为波城人民与乌克兰人有着特殊的关系,因为该镇位于曾经独立的贝亚恩地区,该地区在 1620 年被法国吞并。
3月15日,在马克龙于波城举行的活动上,帕洛瓦人(该市居民的称谓)对欧洲人的问题似乎反应不一。从事国际发展工作的塞西尔(Cécile)表示,她认为马克龙在欧洲的参与是一种优势。朱利安是一名研究网络安全的年轻人,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投票,他更关注候选人的举止和风度:“我认为他很自信,他很认真,他在说话时没有照本宣科。”朱利安兼职为当地政府委员会提供咨询,他担心委员会可能会受到间接的网络攻击。
在大厅对面,18岁的卢卡斯也渴望第一次参加投票。他正在上预科班,准备成为一名工程师——他希望在波城附近的一家国防公司工作。当被问及是否觉得自己是欧洲人时,他说他“首先觉得自己是法国人,尤其是热尔人,因为我来自热尔(在波城旁边的省)。他承认,这使他“自然而然地成为法国人和欧洲人,但这是次要的”。
之后,马克龙留在波城与普京进行电话交谈。人们聚集了起来。一些新闻工作人员正在等着马克龙何时能出来。一名妇女路过,抱怨法国的穷人没有得到与乌克兰难民相同的待遇。
站在外面的人当中,有一位名叫卢巴(Luba)的乌克兰妇女,她身穿黄色外套,留着一头金发波波头。自从大学毕业后为了提高法语水平而搬到波城,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大约10年。她说,当2月24日乌克兰遇袭时,她和女儿站在市长办公室外。她们决定,如果她们一直待到晚上8点,基辅就不会倒下。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成立了一个名为Vesna 64的组织,该组织以乌克兰语中的“春天”一词和当地省的编号命名。她与该地区的其他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一起向乌克兰运送了药物、婴儿食品和其他用品。她现在正在帮助组织前往波城的难民。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四十八名儿童和七十名成年人抵达波城。她对波城人民的参与感到高兴。
在我们等待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由四名难民组成的小组将在下周二抵达“。她告诉打电话的人她可以在火车站接他们。她想让他们安心。卢巴第二天早上发短信给我说:“我曾希望通过这个电话,战争会结束。”但是马克龙的其他举措是否能够成功仍然有待观察。
原标题:山脊线上的马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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