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中国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
07-23 07:22:43 来源: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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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阁之中初学字,一遇诗词误终身

1924年7月,叶嘉莹出生在北京一个书香世家。那一年,吕碧城41岁,林徽因20岁,陆小曼21岁,萧红13岁,张爱玲3岁……那是中国文学史上奇女子辈出的“黄金时代”——襁褓中的小女孩儿可能根本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以词坛巨擘“女先生”的身份跻身于这些传奇女子之列。

摇摇之年识字,3岁懵懂背诗,《论语》开智,四书启蒙。

可真正让叶嘉莹一瞥惊鸿再难弃的,却是一影如豆的时光里那一阕阕美妙缱绻的诗词。

谁谓河远,一苇杭之。

她此番踏上迷津,睥睨世相,一叶兰舟之上,成了那砥柱中流的摆渡人。

浩瀚斑斓的诗歌世界中,灵之来兮如云,聊逍遥兮容与。

一顾诗倾城,再顾词倾国。

15岁那年某天,叶嘉莹亲手移植了一丛竹种在自家院里。换做一般小女孩儿,恐怕要拍着手赞叹并且忍不住和同学炫耀:“我种的竹子美吧!”或“真好看呀”。

叶嘉莹拿起毛笔,不小心漏了点才情,成了一首《对窗前秋竹有感》:

记得年时花满庭,

枝梢时见度流萤。

而今花落萤飞尽,

忍向西风独自青。

当快30岁的你在微信朋友圈儿发美食、美酒、名表、名车怒刷存在感的时候。

一个15岁的小女孩儿却默默地把自己刷到了中国文学史那本大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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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仁大学成绩单,全班第一,当之无愧的学霸

拼将眼泪双双落,换取心花瓣瓣开

高中毕业后,叶嘉莹放弃了敌占区的北大的医学院,选择了辅仁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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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顾随先生(前排坐者)与叶嘉莹(二排右一)等学生合影

这期间,母亲身患肿瘤,却执意不许家人和自己一起去天津冒险,只身而往,手术结束归途的火车上,她却因为伤口感染加上过度虚弱,悄然离世。叶嘉莹一口气写下《哭母诗八首》:“早知一别成千古,悔不当初伴母行”“窗前雨滴梧桐碎,独对寒灯哭母时。”

一次访谈中,主持人跟叶嘉莹聊起了她一生的苦难,叶先生说:“各种苦难,谁都不愿意发生,可是极大的悲哀和痛苦,让你对人生有了另外一种体会。如果不把诗人的小我感情打破,就不会有更高更远的想法。”

命途多舛的青春,唤醒了隐藏在叶嘉莹体内的诗词精灵,她的诗歌创作和眼界已经初窥更为高深奥妙殿堂的门径。

顾随,她的文学教父,正是在此时走进了她无依无靠的生命里。

顾随对这位天赋聪颖的弟子格外关照,也异常严苛。

正是在这位诗词大家的教诲中,《摇落》和《晚秋五首》跃然诗坛。

“心花开落谁能见,诗句吟成自费词”

“收拾闲愁应未尽,坐调弦柱到三更”

“冢中热血千年碧,炉内残灰一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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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士学位毕业照

用当代大学生的情景描述她:大学四年的叶嘉莹,不谈恋爱,不网购,不旷课,不美颜。根本不像一个颜值即正义的当代大学女生形象。

殊不知,她沉浸在浩瀚的诗词海洋中,早已青云之心,一骑绝尘了。

毕业前,顾随叫叶嘉莹到跟前,小叶同学恭敬地等着先生教诲,顾随指着叶嘉莹重重地说:“假使我有法可传,则截至今日,凡所有法,足下已尽得之!”

这真的是极高的评价,一番话让叶嘉莹诚惶诚恐。

随叶嘉莹一起离开象牙塔的,还有课堂上记述下来的先生博大精深的讲义。

此后数十年间,叶嘉莹辗转天涯,对这些笔记始终不离不弃,即令本子上字迹早已模糊,她也依旧视若珍宝。顾随此后湮没无闻,叶嘉莹凭借这几本笔记,将顾随的学术衣钵保留了下来,并使前者不至于埋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名师高徒,一时佳话。高山流水,可谓之音。

“拼将眼泪双双落,换取心花瓣瓣开。”

顾随将这句诗,送给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叶嘉莹。

白昼谈诗夜讲词,诸生与我共成痴

一毕业,叶嘉莹当了工作稳定的公务员——老师。

她经自己的老师介绍认识了日后的丈夫赵东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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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婚纱照

“我的一生都不是我的选择。我先生的姐姐是我的老师,是我的老师选择了我。”

1949年8月,叶嘉莹当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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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国维故居前的叶嘉莹

1969年,叶嘉莹定居加拿大,虽然有了哥伦比亚大学的终身聘约。但现状是,她要负担一家人的生活——上有80岁的父亲,下有一个念大学、一个念中学的女儿,先生没有工作。

哥大要求她用英文教书,用英文讲诗词。她经常查生字到凌晨两点,一大早就要上讲台。

下午5点钟,她正忙于跟研究生讨论,她的先生打来电话,质问她为什么还不回家做饭,她只能低声解释。

日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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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在温哥华家院中

1976年,52岁的叶嘉莹去美国的费城开会,途经多伦多看望了新婚不久的大女儿,可第二天就接到了令人难以相信的噩耗:当年那个与她相依为命在患难中成长的大女儿,在外出旅游时遭遇车祸,与女婿同时死亡。

她一连写下十首《哭女诗》:

噩耗惊心午夜闻,

呼天肠断信难真。

何期小别才三日,

竟尔人天两地分。

她饱受苦难,却只能默默承受,向来如此。

1978年,叶嘉莹投出了回国教书的申请信。

彼时,温哥华的樱花树开的正好,落英纷纷,仿佛在一次次唤起叶嘉莹心中的那份游子之情。

落叶飘零,何枝可依。

她自己也心有戚戚,故乡在呼唤,她的心在哭泣。

一段日子以后,叶嘉莹如愿得到回音,并安排她到北京大学访问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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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初,叶嘉莹第一次从北京至天津,南开大学诸教师在车站迎接

在北大短期讲课以后,叶嘉莹便受恩师顾随先生之好友李霁野先生的坚邀,转到了天津南开大学。

南开大学中文系为叶嘉莹安排的课程,是讲授汉魏南北朝诗。

同学们反响极为热烈,临时增加的课桌椅一直排到了讲台边缘和教室门口,以致于有时叶嘉莹想要走进教室、步上讲台都十分困难。

中文系无奈规定:只有持听课证的同学方可入场。

这引起了其他院校学生的不满。天津师范大学一个伶俐姑娘想出对策,竟然找来一块萝卜刻了一个文学院图章,自制了一个假听课证。一时间,真假听课证统统洛阳纸贵。

每回上课,教室的阶梯和墙边,依然挤满了或坐或立的人。

30年后,回顾这段往事,叶嘉莹依然忍俊不禁,抚掌直笑。

叶嘉莹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离开南开时,最后一晚为学生们讲课的情景。下课铃声响起时,没有一个人离开,直到熄灯的号角吹起。

这正是:白昼谈诗夜讲词,诸生与我共成痴。临岐一课浑难罢,直到深宵夜角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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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和弟子席慕蓉

在知乎上,有人如此评价叶嘉莹:“在中国文学界,被世人尊称为先生的女性,我所知道的,除了杨绛,便是叶嘉莹。有人说她是现代社会硕果仅存的“士”。”

她的学生席慕蓉在评价老师时也说:“老师站在那里,就是一个发光体。”

2006年,叶嘉莹在南开一堂诗词讲座上进行了十五分钟的发言。

短短一刻钟里,她的睿智和风采震撼全场。一个男生大喊:“我不管,我要时光机。”

这就是叶嘉莹的魅力。

如今“王国维-顾随、缪钺-叶嘉莹”词学谱系,已经成为诗词学术界的一个坐标,无论是谁研究古典诗词也绕不开这四个人。

辉煌背后,生命又何其荒凉,何其雄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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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在迦陵学舍

93岁的叶嘉莹先生,已经定居国内,她的身体不再允许她两地奔波讲学了。

在南开为她建的“迦陵学舍”的一面墙上,挂着叶嘉莹自己写的一首词:

一世多艰,寸心如水。

也曾局囿深杯里。

炎天流火劫烧余,藐姑初识真仙子。

谷内青松,苍然若此。

历尽冰霜偏未死。

一朝鲲化欲鹏飞,天风吹动狂波起。

可谓是一生波澜的悠然回顾。

(原标题:叶嘉莹:中国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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