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从读书到工作都很优秀，作为母亲，她很骄傲，认为这与自己一直信奉的“严是爱、松是害”的培养模式有关。如今，外孙读幼儿园，她很想像培养女儿一样培养外孙，却被女儿坚决拒绝，说绝不会让孩子经历自己小时候的那些苦难。女儿的话让她很受伤，深感委屈和困惑。

几十年的努力终成泡沫

罗莉（55岁，退休）

和女儿的那场争执已经过去一周多了，我还没缓过劲来，她也没有要认错的意思。很大可能，我们之前母慈女孝的美好关系会就此划上句号，倒不至于会成为路人，但疏离是必然。

说起来也真是荒谬可笑，不少熟悉我的人常常称赞我教女有方，是个好母亲。我虽然不敢说自己做母亲有多好，但平心而论，女儿的确是我这辈子付出最多的人。

从她3岁读幼儿园开始，我就很用心，特地选了离家和单位很远但口碑很好的幼儿园。我扔下老公，在幼儿园旁租房，每天上下班要转6趟车。后来小学、初中、高中，也一直如此，她在哪读书，我就在哪陪她。除了学校的学习，我还让她积极参加各种兴趣培训，帮助她全面成长。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她不仅如愿考上了理想的重点大学，还弹得一手好钢琴，写字画画跳舞都很棒。最重要的是，因为我对她一直很严格，她养成了很好的学习和生活习惯，踏实自律，为人谦逊懂礼仪。认识她的人都夸她优秀，我很自豪培养了这么优秀的女儿。如果不是那场争执，可能我还沉浸在自己的良好感觉中。

上个月我办了退休，闲下来就常到女儿家去坐坐，发现外孙被她爷爷奶奶惯出很多坏毛病。我把女儿叫到一边，说我现在退休了，可以让你公公婆婆回老家了，孩子我来管，像当年培养你一样培养他。女儿直摇头，说不可以。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好意？她冷冷地说，绝不会让孩子经历自己小时候的那些折磨和苦难。我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叫她再说一遍，她更大声更愤怒地吼叫道：我绝不会让孩子重复我的悲剧，从小被你折磨。我说你有点良心吗？竟然说我折磨你？让你遭遇苦难？如果不是我从小对你严格管教，你有今天吗？她说就是你那该死的严格管教，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什么是快乐……

我们大吵了一架之后，我转身就走，她没有挽留我，至今也没主动联系我，更别说认错道歉。我跟老公说自己几十年的努力终成泡沫，养了一个白眼狼。我很挫败，也深感委屈和困惑。

接受女儿已经成年的事实

记者：在你提出管外孙之前，你和女儿的关系一直不错？

罗莉：有小的磕磕碰碰，但她总的还乖，听话，没想到这次如此逆反。

记者：也许不是逆反，而是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她最在乎的东西，她就变得强硬。

罗莉：她凭什么要对我强硬？

记者：可能她是想坚持她认为对的。女儿今年多大？外孙多大？

罗莉：女儿30岁，外孙3岁多。

记者：女儿已经是而立之年，而且，她也早就是母亲了。

罗莉：对，是这样。但她再大也是我的女儿，当然应该听我的，而且我是为她好。

记者：女儿早已成年，她有自己对生活的理解，理应也必须尊重。

重建爱与幸福

15日下午，我和罗莉在渝北金开大道玫瑰天街的一家茶楼见面。我穿的低领毛衣和外套，又忘了围围巾，天有点冷，脖子光着看起来有些不合时宜。罗莉从见面开始就接二连三提出批评，我相信她是出于善意，但她说话的语气和措辞，实在让人不那么舒服。“你怎么光着脖子？要风度不要温度吗？”“年轻人穿衣服好看第一，中年人还是要实用第一。”“光着脖子是让颈子看起来长些，但颈子受凉得颈椎病就难受得很”……

我忍不住问道，你平时和女儿沟通也是用这种方式吗？罗莉反问道，这种方式有错吗？我说的不是正确的吗？我老老实实回答，你说的即便是正确的，也是正确的废话，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除了让人心生厌烦抗拒。

罗莉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大好看，她说如果你是我，会怎么说？我仍然如实回答，最大可能是啥也不说，我不觉得一个人光着脖子有什么问题。她愣了一下说，我们有代沟，你们这一代是要冷漠些。就算光着脖子不是问题，外孙被他爷爷奶奶娇生惯养宠坏肯定是个严重问题吧，我不可能不管吧。我摇摇头说，如果女儿女婿不觉得这是个问题，那就不是问题。你的正确选择本来就应该是不说不管。

罗莉有些生气，我给她加了点热茶，陪着她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她用很轻的声音说，女儿反对我，不接受我的好意，就是因为我不会说话吗？我几十年都是这样说话的。她的语气从咄咄逼人一下子变得有些低声下气，我莫名有些心酸。我想了想，尽可能平静地说，女儿长大了，独立了，她想掌握自己生活的话语权，是人之常情。为人父母，必须接受这个现实，学会放手，过好属于自己的生活。

“女儿为什么要说她的童年是悲剧？我的确是对她从小就要求严格，但没有我当初的严格，她哪有今天的好工作好生活？她老公的妹妹，从小娇生惯养，也30岁了，什么工作都干不了，生活靠父母哥哥接济，这不是她父母的过错吗？”罗莉眼睛红了，泪水大滴大滴往下淌。我没有劝慰她，那些养育孩子的辛苦，那些被否定的付出，被阻止的控制欲，交织在一起的委屈，愤怒，迷茫，都需要随着泪水一起流淌释放……

罗莉稍稍平静之后，我又给她加了点热茶说，女儿说童年是悲剧是她一时气话。你不必否认自己的爱与成就感。接着我和她分享心理学的一个理论，人在成长过程中，或早或晚，都会发起一场和父母的战争，打完这场战争，才会走向真正意义的独立和成熟。看到罗莉一脸紧张，我赶紧补充道，绝大多数孩子战争之后会和父母和解，经历了战争（冲突）之后的和解，两代人的关系往往更加美好和温暖，彼此信任尊重，互相关爱体贴。

但愿这样的和解早点到来。罗莉感叹说。

张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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