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数香港电影在上世纪70、80、90年代最辉煌时期所拍的电影,它们的海报大都出自同一人之手——阮大勇。写实而又夸张的人物画像加上片中最有代表性的细节和道具,便是那一时期香港电影海报的最大特点。
无论是《最佳拍档》系列、《开心鬼》系列这类当时最火爆的电影,还是周润发、周星驰、张国荣、梅艳芳这些最炙手可热的演员,都是他海报画作中的元素,可以说,阮大勇画出了香港几代人的共同记忆,也被称为是上天给香港的一份珍贵礼物。
这样一位“教父”,生活中却十分低调,除了作画之外几乎不参加任何的应酬或宣传,在香港电影衰落之后,放下手中的画笔,随家人移民新西兰,过着最普通的生活。直到太太去世,独身一人的他才重新拿起画笔,但也不再“以画糊口”,而是只画自己感兴趣的人。
很多香港的电影巨星都希望一睹他真容(很多明星虽被他画过,却未曾谋面),却又怕他是“性格孤僻的艺术家”,不敢轻易叨扰。直到今年香港金像奖为他颁出专业精神奖,以及以他经历为题材的纪录片《海报师》问世,他才露出庐山真面目,媒体们才有机会采访到他。
“我都没有看过电影,就是靠剧照簿画。”
《电影》:《天才与白痴》是您画的第一幅电影海报,当时怎么想到用幽默夸张的画风来展现?
阮大勇:第一,我在广告公司工作了九年,画过这个风格;第二,我感觉许冠文的电影适合用这个风格,后来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因为70、80年代香港主流电影就是喜剧,武打片也好、时尚片也好……其实我这个风格里面也有变化的,不是每一张都是特别夸张,有的是收敛一点的,像《半斤八两》。
《天才與白痴》,阮大勇第一幅電影海報,亦是跟許氏兄弟頭一次合作
《电影》:画之前每部电影都看过吗?
阮大勇:我都没有看过电影,就是靠剧照簿。那个时候每个电影都有这么厚的一两本或者两三本剧照簿,我就是翻翻翻,然后根据电影主题起草稿给导演或者老板看,他们批准了就正式画。
《电影》:在看这些剧照的时候,您会抓哪些信息?表情?动作?
阮大勇:主要就是看主角哪一张照片比较吸引我,我就用这张照片做参考。
《电影》:那些海报全是您手绘完成?有电脑的帮助吗?
阮大勇:很多手绘也要靠电脑的帮助,但我全部都用手绘。我不会电脑,而且我感觉手绘的有满足感,好像生小孩一样,十月怀胎。
“《半斤八两》是画很长时间的,因为这是我接的第二张海报工作,所以我特别用功”
《电影》:画一幅海报大概用多长时间?
阮大勇:七、八天吧。我希望时间越多越好,但是那个时候香港片子非常兴旺,所以每一部片子都是很急,时间都不多的。
《电影》:哪一幅海报画得比较久?
阮大勇:其实《半斤八两》是画很长时间的,因为这是我接的第二张海报工作,所以我特别用功。这张海报对很多香港观众都是集体回忆,所以后来COCO(李玟)演唱会要我画张海报,说她还是喜欢《半斤八两》,要构图差不多。
“老板就说你给其他公司画可以,就是不能给嘉禾画。”
《电影》:80年代香港电影最辉煌的时期,有那么多海报需要您来画,怎么分配时间?
阮大勇:新艺城(新艺城影业有限公司)的电影海报都是我在白天上班时候画的,其他的都是在家里画的。因为金公主(金公主娱乐有限公司)和新艺城两家公司请的我,所以画海报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其他公司都是我私人接的活。
一个晚上画的《一本漫画闯天下》海报
《电影》:当时您是怎样的工作状态?
阮大勇:我在金公主的工作不是很忙,每天就工作四个小时,所以精神比较好。那时候也年轻,我画画速度很快,我试过一个晚上画一幅《一本漫画闯天下》(的海报)出来,就是周星驰戴着太阳眼镜、穿着大袍子的那个。现在不行了。
《电影》:可是当时新艺城和嘉禾是竞争对手!
阮大勇:早期嘉禾公司是我最大的客户,后来到金公主上班的时候还可以给嘉禾画,过了几个月老板就说你给其他公司画可以,就是不能给嘉禾画,因为嘉禾是新艺城(新艺城隶属于金公主)的主要对手,后来就没再给嘉禾画。
1983年《阴阳错》的海报,大勇把新人倪淑君(女主角)画成大头,占去最多空间,当红的谭咏麟反而缩在一角,当时来说,非常大胆破格
《电影》:所有创作的海报当中最喜欢哪一幅?
阮大勇:很多幅,我讲给你听,《天才与白痴》、《半斤八两》、《阴阳错》、《龙的传人》、《鸡同鸭讲》,李小龙的四幅《唐山大兄》、《精武门》、《猛龙过江》和《死亡游戏》。
《电影》:您怎么评价一幅海报是好还是不好?
阮大勇:对于海报来讲,里面东西太多不一定是好的,我感觉简单一点的比较好。
《电影》:对现在的电影海报有怎样的评价?
阮大勇:因为现在我不看电影,而且街上也没有海报看,所以在我看到的里面,我特别喜欢《黄金时代》的海报,听说它的海报师(黄海)在中国特别出名,中国市场大,因此他的稿费也天文数字了。假如现在我年轻一点就好了,我也到北京来住。
阮大勇最喜欢的海报之一《龙的传人》
《电影》:现在您也可以来北京,继续画电影海报。
阮大勇:我没有这个精神,我告诉你,你要人家给你钱总是不容易的,不是说你坐在那里人家就会给你钱,你一定要花很多精神、精力。
“李小龙我画的最多,他是我最喜欢画的对象。”
《电影》:为什么香港电影衰落后您就收山了?
阮大勇:因为有一段时间我老婆、女儿移民去了新西兰,而且我大部分时间需要在香港和上海照顾我的父亲母亲。我收山之后因为飞来飞去,差不多10年没有画画,所以我现在要重新拿起画笔。
李小龙的《猛龙过江》
《电影》:为什么现在想要重新画画?
阮大勇:2007年我老婆过世了,一个人了就拿回画笔,一画就停不下来了,因为我画的都是我有兴趣的对象,所以现在就天天都画。
《电影》:现在,您喜欢用什么方式来画画?
阮大勇:主要就是铅笔、墨颜色。我不用水彩的,因为我有手汗。还有丙烯,丙烯我抠的很淡,像水彩一样,而不是像油画,一层一层加的。80年代我全部都用丙烯画的,现在年纪大了,用墨颜色比较方便一点,铅笔是辅助。
《电影》:您最有兴趣的画画对象就是李小龙吧?
阮大勇:对对对,李小龙我画的最多,他是我最喜欢画的对象。很奇怪,我画了他30几年,都是用他以前用胶片拍的照片,他真是拍了很多照片。
阮大勇手绘的李小龙
《电影》:画他最传神、最关键的地方是什么?
阮大勇:他其实是文武全才,不能画得他好像只是一个知道打架、斗武功的那种,最好要画得有点内涵,但是怎么表现,我自己也讲不出来,我希望看画的人能有这个感觉。
“很多年前我就发现大口(嘴)够潮流、够美丽,中国人从前说樱桃小口美,是不对的。”
《电影》:除了李小龙之外,您还特别喜欢画山口百惠、乐基儿……
阮大勇:乐基儿这个是偶然的,因为她好的资料不多,我现在还喜欢水原希子,很前卫。
阮大勇手绘的山口百惠
《电影》:喜欢画的这几位女艺人哪些地方吸引您?
阮大勇:其实我很骄傲,现在全世界出名的女明星都是“大口”的,我很多年前就在画这样的了。舒淇以前拍照片不敢笑的,现在她知道很多人都接受(大口)了,她就无所谓了。所以我很多年前就发现大口(嘴)够潮流、够美丽,中国人从前说樱桃小口美,是不对的。
《电影》:山口百惠并没有“大口”哦。
阮大勇:山口百惠她最吸引我的是她的气质,其实她五官不是很好的,但她的气质是亚洲人很少有的。还有我喜欢她的性格,她是21岁退休的(在最红的时候结婚并告别演艺圈),有的人21岁还没有出名,后来人家请她拍广告片她也不拍,这个女性很伟大、很难得。
阮大勇手绘的水原希子
《电影》:您画中的人手比例一定比真实大。
阮大勇:这是我中学老师说的。其实照片里面,假如你把前面的这个手还是画普通的尺码,那看上去就小了,因为画也是立体的,所以大一点其实看上去顺眼一点。中学老师对我讲的,我记到现在,其实每一个画画的人都知道,这不是很高深的。
《电影》:您现在都是在门上作画,为什么喜欢这样?
阮大勇:从前都是在工作台画,因为现在家里地方不够,你一张台子用来吃饭什么的,就没有地方画。我看到深圳有一个画家他是习惯站着画,所以我就学他,刚开始的时候是有难度的,不过现在就是为兴趣画画,不用画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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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画画必须要有天赋吗?
阮大勇:天赋是要有一点,但是后天也很重要。像梵高,他完全是天赋,他就只画了十几年画,已经没有人能追到他了,他是真正的天才。我们是有一点天赋,靠后天慢慢训练出来的,但是你没有一点天赋也是不行的。
《电影》:跟以前比起来,现在有哪些东西画不了?
阮大勇:写实的比从前好,但鬼马一点的,现在可能年纪大了,没有年轻时那么鬼马了。现在眼睛老花了,有很大影响,很精细的画画不了。
阮大勇手绘图集
安妮·海瑟薇
奥黛丽·赫本
张国荣
周润发
周星驰
梁朝伟
马龙·白兰度
玛丽莲·梦露
约翰尼·德普
约翰·列侬
伍迪·艾伦
(原标题:香港电影海报之父阮大勇:我画了三十几年李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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