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看到的李白诗歌,实际上存在着多个版本。
以《将进酒》来说,日前,网友“太常寺协律郎”在网上po出敦煌残卷上的《将进酒》,和如今流传的《将进酒》就有很大不同。
网友“太常寺协律郎”晒出的敦煌残卷上的《将进酒》截图
在敦煌残卷伯二五六七中,《将进酒》题为《惜罇空》。“高堂明镜”写为“床头明镜”。“朝如青丝暮成雪”中的“青丝”写作“青云”。大家耳熟能详的“天生我材必有用”是“天生吾徒有俊才”。 “请君为我倾耳听”中没有“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则是“钟鼓玉帛岂足贵”。而最让人咋舌的是“古来圣贤皆寂寞”则写的是“古来圣贤皆死尽”,可以说很放飞自我了。
如果说只是辞藻的差异倒也无妨,但是,有些差异是意思、意蕴的差别。题目“将进酒”是“来来来再干一杯”的豪迈,“惜罇空”则是惋惜酒杯已空的惆怅。“请君为我倾耳听”意思是“请你们听我要唱歌”,而“请君为我倾”是“我要唱歌了,没功夫,你们给我倒酒”。而“古来圣贤”到底是“皆寂寞”还是“皆死尽”,意思上固然截然不同,气势上也不可以同日而语。难怪网友惊呼,敦煌本“很李白”,“非常贴合喝大了、啥也不在乎的状态”,“以后就背这一版了!”
那么问题来了,差异巨大的两个版本《将进酒》哪个更接近原版?这里面的差异是传抄错误,还是后人有意改动,抑或是李白自己改的?
宋人不懂唐人的潇洒?
“‘床头明镜’较‘高堂’日常。残卷本无‘将进酒,杯莫停’,宋本才加入,但与原题不符,酒喝完了,又岂能‘杯莫停’?‘请君为我倾’后‘耳听’也是宋本所加。‘古来圣贤皆死尽’,大概是嫌原文粗鄙,宋本改为寂寞。” 网友“太常寺协律郎”分析认为,这一切都是宋人搞得鬼。而顺着这个思路,更有网友感慨,“宋人到底没有唐人潇洒。”
尽管大部分网友觉得敦煌本更贴近李白的风格,愿意相信是为“原本”,但也有人指出“敦煌本的价值不可能跟宋本比,乡间抄本而已,不必太当回事”。还有人分析,敦煌残卷虽然早于宋代的《文苑英华》以及清代的《全唐诗》,但并不能完全证明其所载《将进酒》为原版。因为宋代编纂诗集的文人也有可能是根据更早之前的底本进行修订而来。
电影《妖猫传》中的李白
陈尚君:倾向于是李白自己改的
各版本中李白诗歌的异文情况早被学者注意,从罗振玉在敦煌搜集《鸣沙石室佚书》里获得二十叶残卷《唐人选唐诗》开始,到现在学界对此问题已经有了不小的积累。
学者普遍研究认为,李白诗歌在其生产就已经广为流传,其诗歌异文,尤其是《唐人选唐诗》中的,有很多是在传唱、传抄中产生的。以《河岳英灵集》中所录《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为例,该诗与宋蜀本对校,共得异文九处,基本上都可以归于传抄所致,如“锦袍/ 锦抱”、“北京/北凉”、“长跽/长跪”显然是形近造成的,“四海/海内”、“与君一遇/就中与君”、“西归/归家”、“欢乐/行乐”的差异则属意近,这种传抄上的异文大多比较容易辨析。
但是敦煌本与包括宋本在内的存世本之间的差异,则差异性和复杂性更大,唐代文学研究权威、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尚君认为,几乎可以肯定不是传抄原因造成的。
包括《惜罇空》(《将进酒》)在内的敦煌残卷伯二五六七所存李白诗歌,陈尚君倾向认为是李白的初稿,其后自己反复修改而为传世定稿。
陈尚君给出的重要证据是诸诗诗题提供了一些有关各诗写作时不为人知的细节。如李白《送贺宾客归越》:“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在各种存世版本中,如《分类补注李太白诗》、《文苑英华》《书史》《万首唐人绝句》《全唐诗》以及宋蜀刻本、咸淳本所录的诗题都是相同的。
但问题是,天宝三年初,贺知章辞官归乡,玄宗亲作诗为送,并诏百官饯送于长乐坡,此时的李白已经赐金还山,并没有参与此会,这个诗题就有问题了。而敦煌本的题目则是《阴盘驿送贺监归越》,阴盘驿其地在长安、洛阳之间,是李白与贺在中道相遇的记载,这个历史信息其他书里都没有记载,陈尚君认为,必有所本。
类似的差异超过四十例,所以陈尚君认为,可以肯定不会是传写者的抄脱,而是作者修改的结果,“如果伯二五六七所录李白诗为其初期诗歌文本的判断不错的话,则可以认定他在诗歌定稿中,于原作有增有删,增写一二句或四五句的比例应稍高于删去诗句的比例。”
李白被公认为是天才的诗人,诗思纵横,才思敏捷,言出意表,想牵世外,清人黄周星甚至有太白写诗用胸口一喷即成的夸张称许。但是在陈尚君看来,其天才纵逸的另一面,则是极度勤奋地学习与修改。“其于自存诗稿反复修改,本属情理中事。”
原标题:“古来圣贤皆寂寞”可以是“皆死尽”,李白诗作为何版本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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