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 摄影:李晓玲
新华每日电讯微信公号消息,远古时代,高山、大海均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位于亚欧大陆交界处的帕米尔高原,就是许多神话故事的发源地,也是东西方古代文明交流的重要区域。
帕米尔古称“葱岭”,2000多年以来,从中国第一位到海外取经求法的大师法显和尚南越葱岭一路远行,到唐代名僧玄奘取经成功东归行经于此;从佛经汉译创始人、安西国王子安世高越过葱岭东行传法,到穿越葱岭转战中亚,战绩赫赫的中国对外战争史上杰出大将高仙芝……高远难至艰险异常的帕米尔高原,对中国历史、文化和边境安全都产生过巨大影响,对中国近现代疆域的形成也是功不可没。
时光流转,千年已逝。现如今,行经、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仍然是一件艰难而又辛苦的事情,如果没有一种信仰的支撑,人是很难在这里生存下去的。稀薄的空气、连绵数百公里海拔7000米以上的山脉、冰原覆盖的巨大雪山、匮乏的物质资源、难得的绿色和生灵,都让这片广袤的区域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纵容人的欲望。留驻于此的人们,必须培养克制与豪迈的心态,才能蔑视物欲,正视现实,尊重自然,修行自我。
石头城遗址
帕米尔——山结之地
从西域古城喀什出发,过城越镇穿村,六七十公里之后即进入山地,帕米尔高原古道呈现眼前。驱车一路前行,高原风光次第展开,帕米尔的魅力就在于其丰富与壮阔,过了一山还有一山,行经一湖还有一湖,每一块石头都会讲述一个丝绸之路上先民的故事,每一座雪山都让人相看无厌。这是一个去了无数遍却让人次次有新意的地方。
“帕米尔”据称是波斯语,意为“世界屋脊”。我国塔吉克人认为帕米尔是“最高的地方”,水从这里向世界的四方流去,所以“帕米尔”又有了万山之宗、万水之源的寓意。帕米尔的地理地貌极为独特,平均海拔都在4000米以上。青藏高原北部边缘的昆仑山脉、南部边缘的喜马拉雅山脉,还有沿东西走向横贯高原的冈底斯、唐古拉、喀喇昆仑等山脉在此聚拢,就像几条带子被扎成一个结,这在地质学上被称为“帕米尔山结”。五大山脉交汇于此,形成了特殊的气候环境,生态系统也有别于其他区域,孕育了丰富的高原生物多样性。
我国历史上将“帕米尔”称为不周山。《淮南子·天文训》就对不周山之“不周”作了神奇的描述:“昔共工与颛顼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到了汉代,人们称帕米尔高原为“葱岭”,《汉书·西域》里记载有:出阳关,逾若羌,乃葱岭。为何叫“葱岭”呢?史书上又做了有趣的解释:“周山中遍生野葱而名”。“葱岭”这个名字就从汉代一直使用到唐代。
入得山来,一路沿山间峡谷盘桓而上,层峦叠嶂、冰川耸立、湖泊纵横、河流湍急。迷人的白沙山,如同仙境的公格尔九别峰和喀拉库勒湖,体量巨大的“冰川之父”慕士塔格峰就分布在帕米尔高原上。亚洲大陆上的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山、昆仑山、天山和兴都库什山脉都以帕米尔为根,伸向四面八方,整个区域雄伟壮丽、高深莫测、令人神往而又难以涉足。
“帕米尔”一词,最早还是出现在7世纪我国佛教高僧玄奘的取经旅行记中,他东归时翻过这片高原,把它叫作“波谜罗”。此后600年,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称它为“帕米厄尔”,并在《马可·波罗游记》中这样描述它:这片平原上栖息着数不清的动物,尤其绵羊最多……沿着帕米尔高原骑行12天,一路上十分荒凉,渺无人烟——轻易看不见飞鸟在高山上空盘旋,因为大山顶上空气稀薄,气候寒冽。到了清代,帕米尔高原之名已被广泛称呼,当时清政府领有“八帕”之地,地域十分辽阔。
中巴经济走廊中的一段
在这片高原上还聚居生活着几万我国土生土长的白种人——塔吉克族,他们自称是“太阳之子”。2013年,中科院考古专家在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以下简称塔县)提孜那甫乡曲曼村的黑白石条古墓葬遗址进行考古挖掘,证实这里是亚欧大陆迄今发现最早的拜火教文化遗迹,最新的考古发现表明拜火教这个世界性最古老的宗教很可能就起源于帕米尔地区。领衔的考古学家巫新华认为,遗址所在的帕米尔区域有“世界古代文明的十字路口”之称,类似的拜火教文化遗迹在亚欧大陆其他区域尚无发现,此墓葬群具有唯一性。
这也间接佐证了世代居于帕米尔这个离太阳最近的高原的塔吉克人,对太阳与火的热爱,这在半年都需烧火取暖的塔县,无疑是重要的选择。塔县县城地处帕米尔高原西部,距喀什市近300公里,与巴基斯坦、阿富汗和塔吉克斯坦三国接壤,有“鸡鸣三国”的美誉,境内有中塔卡拉苏口岸和中巴红其拉甫口岸,是新疆东联西出、西进东销的主要国际通道。所谓“一县邻三国,两口通两亚”,说的就是这里。从喀什通往巴基斯坦长达1000多公里的中巴喀喇昆仑国际公路,也从塔县穿城而过,大部分路段都在数千米的雪域高原上。
汉唐时期横贯亚洲大陆的“丝绸之路”,就是通过帕米尔高原向西北延伸,直达大月氏、康居、安息及黑海之滨。可以说,是帕米尔的丝绸之路把古代的中原与古印度、波斯、中亚、小亚细亚等地联系在一起。如今的帕米尔高原上,还留存着许多昔日丝绸之路繁华时的遗址、驿站。塔什库尔干也是闻名中外的历史古城,古人建造的高大的石头城堡如今仍然耸立在金草滩边的山冈上。这里曾出现过早期取经传法者法显和玄奘的身影,也留下过旅行家马可·波罗、斯文·赫定的足迹,清晰可见的断壁残垣,在落日的光影里忽明忽暗,令人浮想联翩。
“人的肚脐在肚皮上,世界的肚脐在帕米尔。”这是塔吉克人的谚语。帕米尔高原,这片贫瘠的高原、其上的人与生活,一直是我心灵的净化剂,也是我永恒的灵感源泉。可以说,在高原的时候,我的灵魂放弃了选择,我感觉自己消失了,成为碧蓝天空中的一片云朵。高原就是一面纯洁的镜子,高原更是一个象征,象征着潜藏于我们内心的一种深刻的逃离欲望:是简单想要逃离复杂,个体渴求群体、精神妄图逃离肉体的欲望。
塔什库尔干县金草滩
边疆,有时候就是中心
地理学上,通常将600-1500米高度称为低海拔、1500-3500米高度称为中海拔、3600米以上高度称为高海拔。高海拔区域往往也是无人区,人迹罕至,气候多变,植被缺乏,水源稀少。车辆在这些区域会损失约1/4的运载能力,耗油量却增大75%。整个帕米尔高原几乎都处在高海拔区域内。恶劣的自然环境、贫瘠的物产,让生活和工作在这里,成为一种坚韧与奉献。
如今在我国版图上仅存“两帕”之地的帕米尔高原,位于边境大区新疆的西南角。20年来,我曾近百次踏访这片高原。多民族,多宗教,与多个国家接壤的高原上,除了几万塔吉克、柯尔克孜族边民外,边防军人和警察就是这里最可爱的人,也是我国西北边境稳定的中流砥柱。他们离别父母妻儿,常年坚守风雪高原,用健康和生命换来了人民幸福和国家安定。可以说,边防将士的生命重于雪山。
有首小诗这样写道:在西北边陲的雪域云端,在帕米尔的万仞冰峰间,远离城市喧嚣,分别故土亲人,他们嚼碎孤独与寂寞,忍受荒凉和思念。其实,有时候,边疆,就是中心。边境前沿,因着边防人的坚守,就成为全国人民稳固的大后方。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当“边防”不再成为受人关注的话语后,这个词可能就会被我们正常的生活“边缘化”。随着时间流逝慢慢被人们淡忘的,还有长久以来人们对边关的热爱和关注。一旦“边防”被边缘化后,我们的辽阔边疆,就是遥远的冷清的边关了。
历尽艰辛来到海拔5100米祖国版图最西端的红其拉甫口岸,这里连接着中国和巴基斯坦两国的陆路边境。高海拔和常年积雪,使得这里的空气含氧量不足平原的一半,大雪封山一年有时长达8个月之久。红其拉甫边防连和武警新疆边防总队红其拉甫边防检查站的战士们就常年驻守在这里。
随着我国“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和“中巴经济走廊”的建设,“雪域孤岛”“西部天门”的红其拉甫,迎来了贸易和人员往来的高峰,通关量比往年同期增加了10%。在这里,边防官兵们既要守边,还承担着缉枪缉毒、打击走私偷渡和内潜外逃等违法犯罪活动。
阿合拉斯·阿迪力汗是红其拉甫边防连唯一一名哈萨克族战士。学外语专业的他,还懂得当地好几个民族的语言。两个月前,记者来这里采访时就见过他,这次来,感觉他比上次显得黑了,声音嘶哑着,脸上还有些浮肿。当兵9年来,一直在边防一线的他,家在离此2000公里的新疆昌吉市。“这里是全世界海拔最高的口岸,在这里躺着都是一种奉献。但只要祖国需要,我宁愿在这里待一辈子。我们虽然走不上阅兵的队伍,但是我们在国门执勤站哨,我感觉也是一种荣誉,挺高的一种荣誉。”
这些年纪大多20出头的年轻战士们,长期在高原上坚守着,他们皮肤黝黑,嘴唇乌青还裂着口子,指甲凹陷,在很多人眼中,他们一点也不美。但军人的颜值在于吃苦奉献、保家卫国;军人的颜值在于英勇顽强、能打胜仗;军人的颜值更在于逢敌亮剑、亮剑必胜。正如战士们所说的,在高原站哨,缺氧不缺爱,伤身不伤心。
其实,我们并没有生活在和平年代,我们只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想象一下,当一批批还有些稚嫩的士兵走向军营的时候,当战争的残酷被“娱乐化包装”的时候,当利益与享乐受到社会更多追捧并影响到军队的时候,谁来给士兵们刻苦练兵的动力?谁来锤炼士兵们敢于拼杀的强悍作风?谁来让士兵在现代战争中如狼似虎?!
2000年时光穿梭如影如箭,多少英雄事化作沙土尘埃。丝绸之路也不仅仅是一条连接东西方的贸易道路,从长安到地中海,全长7000多公里的古丝绸之路,有5000多公里在新疆境内。而地处我国最西端的帕米尔高原便是其中最重要的节点之一,古丝路中道、南道与现在的“中巴经济走廊”都必经此地,方能实现与西亚、南亚及欧洲各地的经济文化交流。
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人
在帕米尔高原,每一个牧民就是一个“哨兵”,每一个牧民家庭就是一个“哨所”,放牧就是巡逻,因此塔吉克民族又被誉为“戍边民族”。每年四五月份,他们便赶着牛羊转场来到高山上的夏牧场放牧,住在临时搭建的毡房或石头房子里,度过夏秋两季,过着边放牧边守边的游牧生活,直至冬季大雪封山。游牧与守边,就是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上的牧民们,一生最重要的使命。
而与此同时,贫困却如影相随。记者曾多次深入到塔县多个乡村采访调研,包括塔吉克、柯尔克孜、维吾尔等多个民族在内的4.1万居民,沿着漫长的888.5公里边境线,生活在2.5万平方公里的雪域高原上,自然环境和生存条件都非常严酷,生态环境也十分脆弱,大风、雪崩、洪水、泥石流、山体滑坡等自然灾害频发,今年5月发生的高原地震,顷刻间就夺走了8条鲜活的生命。
固边不忘扶贫,不能让边民“边缘化”,作为全国唯一的塔吉克民族集中居住的高原、高寒、边境、人口较少民族自治县,如何让塔吉克族边民在守边固边的同时,切实改变贫困落后的面貌,分享到改革开放的成果,任重而道远。
在塔县采访期间,记者被提孜那甫乡栏杆村已成规模化的特色“牧家乐”所吸引,这些高原民族特色浓郁的毡房、塔吉克族民俗风情与美食,让人新奇、难忘之余又流连忘返。
毗邻县城的栏杆村村民们,看中了伴随“一带一路”战略而日益兴起的边境旅游商机,利用重要节庆日和旅游旺季经营塔吉克族特色“牧家乐”,不但为近百人提供了就业机会,还在5个多月的旅游旺季里,每个“牧家乐”毡房纯收入都达到几万元。
其中80后塔吉克族青年阿米尔夏在全县率先开始经营“牧家乐”生意,他凭借自己出色的加工制作塔吉克民族特色美食的手艺,第一年就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5万元。
在他的影响和带动下,不少贫困牧民来到“牧家乐”打工,乡里也在原有的20多座“牧家乐”毡房的基础上,争取到了财政扶贫资金20万元来完善旅游配套设施,不断拓宽农牧民增收和就业渠道。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红得好像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悠扬的歌声远远飘来,《冰山上的来客》绵延不绝。千百年前,漫漫古丝路自长安西进,求知僧侣、逐利商贾在悠远的驼铃声中将沿途城邦串成一线,东西自此贯通;千百年后,中国推进惠及沿线诸国的“一带一路”倡议,重塑全球经济版图,泽遗百代的古丝路重现荣光。而世代守候在边境一线的各族牧民们,也用自己朴素的“家国情怀”,见证着历史的进程。
首发:8月11日《新华每日电讯》草地周刊
作者:李晓玲
原标题:中国神话中常说的“不周山”在哪儿,你知道吗?
【免责声明】上游新闻客户端未标有“来源:上游新闻-重庆晨报”或“上游新闻LOGO、水印的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稿件均为转载稿。如转载稿涉及版权等问题,请与上游新闻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