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人文历史微信公号消息,屏风,是我们经常能听到一件物品,也是中式厅堂或其他建筑中常见一类兼具陈设与实用功能的家具,但因为在现代生活中已经颇为少见,对于它在古代,到底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发挥着什么样的功能,或许还有人比较迷茫。
“屏风”的前身最晚在西周已经出现。
上古之人席地而坐,时间久了要保持姿势很不容易,这对于地位尊贵者而言,显得尤为痛苦,出于照顾领导体面考虑,有人为他们精心设计了一套坐具的附带品。
首先是身后的靠背,当时称之为“邸”或者“扆”,两者的原意差不多,邸就是可以让人“抵”着肩休息,又称为“后板”,扆字通“倚”或者“依”,用意与之相近。
至尊如有下属来见,前端还有屏障,躲在背后七歪八斜、挖角抠鼻不至于被人直接撞见,避免了许多尴尬。
同时由于古代的房屋密封性有限,北方冬天尤其寒冷,因此两侧还得加上护板,与身后的邸或扆共同形成半封闭的“围屏”,主要的功能是挡住穿堂风,这才是屏风两字的直接来由。
司马金龙墓屏风上的虞舜二妃图
传统的落地式屏风大致分为单片式的插座屏风和多节带销折叠的曲屏两类,折叠式屏风基本最少两面,最多是十二面(通常绘制十二月花神),但早期屏风还是以单数面为主。
高古屏风留存到现在,今人耳熟能详的,首先是南越王墓中的折叠双面彩绘屏风,还有长沙马王堆的木五彩屏风,稍晚的还有大同司马金龙墓人物故事漆屏。
拿南越王墓屏风来说,采用了涂屏错跗的装饰,底托蟠龙口含蟾蜍,转角部位还有人蛇和盘蛇支座。
屏风的底座最初大多直接到底,背后窃听便于藏身,卓文君偷窥司马相如,湖阳公主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心上人宋弘是否对自己有意,又不便于现身,屏风就是最好的掩饰。
但有时只需避免直面尴尬而已,前厅的客人未必不知道背后惴惴跳动的春心,或者就恰恰为了提醒屏后有人,及早回避,因而也有不少屏风底座为镂空设计。
清代以后这种花鸟题材的乌木十二扇屏引领审美风向,也成为今天屏风收藏中的高端主流
在较为严肃的场合,设置屏风使得相互之间不至于拘束,这种被称为“隔座”的小幅屏风据说始于东汉郑弘。室内的折叠式屏风可以在短时间内形成隔断,充分利用了有限空间,还能做到三五成群各不相扰,所以南朝时期又被称为“清防”。
另外还有露天环境下,官家园林,深宅大院的入口,通常也有大块屏风作为遮挡,形成一道曲折的小径组成的半封闭私密空间,避免闲杂乱入的误会,名字叫做罘罳。
南唐李后主某次召宠臣冯延巳入宫,冯走到宫门口不敢前进,后主久等不来,便派人前去查看,原来冯见到门口站着一位宫嫔,为避嫌故不敢上前。后主觉得奇怪,亲往门前查看,原来是进门的大屏风上画着一位亭亭玉立的仕女,因为过于生动细致,被双眼近视的冯延巳误认为真人。
室外屏风因为多遭风雨侵袭,木质的很难保留长久,后来干脆砌成一堵墙,这就是今天很多北方建筑中常见的影壁,成语中有“祸起萧墙”常用以比喻肘腋之灾。
有些屏风没有任何底座,仅靠折角提供稳定
屏风的表面主要是糊绢,最简单的就是一片纯白的素屏风,唐代白居易自称素屏居士,还写了一篇素屏谣,其中说到:
夜如明月入我室,晓如白云围我床。
我心久养浩然气,亦欲与尔表里相辉光。
而另一极端是“皂罗糊屏风”,因为古人认为五色损目,只有黑色是养目的,所以南唐时期有日中书的黑色屏风。
最高级别的高古屏风表面往往并无太多装饰:礼记上所说周天子斧扆的概貌在《三礼图》中就有体现,带有比较简单的支脚,屏面有围框,中央九宫格的方式画上锋刃雪白的斧子。
这种一国之君的屏风,总要有点看似高尚的寄托,唐太宗李世民寝殿屏风上密密麻麻的全国县级干部个人信息资料,既是实用的政务iPad,又是很适合在朋友圈疯传的领导座右铭。
这样的作秀不光大唐有,南宋时期皇宫选德殿内御座后也有一堵分列诸道名、监司、郡守名字,并在背面画上全国政区、疆域的金漆大屏。
但毕竟屏风表面的绢帛,可以当做天然的画布和诗笺,而且和居室中的人终日相对,搞成茫然一片非黑即白到底不好看。上文说到的战汉和魏晋的出土屏风都是“带彩”的实例,当然随葬的屏风上大多是无名工匠,而丹青大家率性挥洒也早在两汉使其就成为了一种风尚。
孙吴时曹不兴误点成蝇的典故至今千百年来传为佳话,后世富裕之家请名人在屏风上题诗作画者更是不胜枚举。
唐代诗人张籍曾亲睹大画家王维所画的山水障,诗中有句曰:
日月中堂见,江湖满座看。
以画马知名但一生坎壈的曹霸也经常被达官贵人请去画屏,杜甫在诗中就说到:
贵戚权门得笔迹,始觉屏障生光辉。
题诗题字的屏风更是多见,有些是纯粹的妆点门面,但也有即兴应酬的名家手笔,比如李阳冰的篆字、张旭的草书,边鸾的花鸟,张璪的松石,都是颇受追捧的“主页桌面”(都是那个时代一线工艺美术大师),终于素屏居士白居易也不再“素”了,一口气在屏风上抄录好友元稹的诗作多达百首。
这一风气很快就传到了近邻诸国,日本和高丽都培养起了将名家诗词抄录屏风的习惯,晚唐诗人徐夤听到高元固说起自己的诗作在渤海国被用金字写上了屏风,心中颇为得意,为此写诗一首赠高,还假惺惺地感叹道:“嗟嗟大国金门士,几个人能振素风”。
宋画《罗汉图》中利用隔扇门改造的三扇式屏风,山水仅绘上段,其底部伏鹿支座清晰可见。
社会风气自上而下趋向奢靡的大潮背景下,要想保持素风确实不易,在材质和装饰手法上追求奇巧珍异的金主代不乏人:
三国时吴主孙亮命人作金螭屏风,并绘有瑞应图一百二十种;蜀主孟昶晚年借屏风炫富扬奢,干脆就用屏风造了间屋子——“以画屏七十张关百纽而斗志,用为寝所”,称之为幈宫;长安有个名如其人的富豪王元宝,花钱造了一座高楼,楼前“以银镂三棱屏风代篱落,密置香槽自花镂中出,号含熏阁”,透着一股骄奢逼人的气息。
唐代权臣杨国忠因沉湎酒色,身体虚弱,到后来每到冬天就感到寒不可当,让一些身体肥胖的姬妾围在床边,依靠人气取暖,世人讥之为“肉屏风”,不得不说,虽然有些骄奢淫逸,但好歹人家确实追求的倒还是“屏蔽风寒”的原始功能。
其实屏风本身的高端奢华只是反映了主人庸俗张扬的一面,如果屏风有思想,会说话,一定会被各色人等的龌龊卑鄙熏得七昏八倒。
汉代御史大夫陈万年善于谄媚,病卧床上还在向儿子陈咸传授阿谀奉承的马屁要领,喋喋不休直到深夜,陈咸实在撑不住,打起了瞌睡,头触到了屏风,看儿子如此不成器,万年大怒,举起身边手杖要打,陈咸磕头道歉说:“具晓所言,大要教咸谄也。”(老爸我知道啦,无非就是教我怎么拍马屁不拉不拉!)
还有南齐时的王琨,吝啬多疑到极点,为防仆婢夜间偷厨,在榻屏上设了一排钉子,将米盐酒醋等物都挂在屏风上,不这么做晚上干脆就睡不着。
北魏墓葬中的半封闭石榻屏,浮雕与绘画内容浓郁的西域风格,但前端却有汉式阙楼
与床榻相伴的屏风往往令人耳目清亮,带有天然纹理的石质板材更是让人心灵澄澈。
唐代诗僧无闷曾写过一首《寒林石屏风》,末两句说:
本向他山求得石,却于石上看他山。
石从山中来,山在石上现,这种相互映照的情趣实在是令人玩味无穷。
但一般而言屏风总是采用轻质材料,即便倒下也不会伤人,南齐萧铿在和别人闲谈时,左右不慎碰了楠榴屏风,倒下来压了他的背,才十来岁的萧铿就跟没事人一样,照样谈笑风生。
而魏文帝宠妃薛夜来就有点倒霉,大半夜被皇帝召幸,一时兴奋走太快,撞上了透明的琉璃屏风,顿时鲜血直流,结果红彤彤的“晓霞妆”反而更惹人怜。
其实当时个别人对于视觉上通透的屏风,确实会有一种本能的排斥感,这和现代商场有人不小心撞上玻璃门,以后留下心理阴影是一样一样的。
晋武帝时大臣武秋的心理就很脆弱,坐在皇帝身边,老是不停回头看着身边的“云母幌”,武帝奇怪问他,他说:“北窗琉璃屏风,实密似疏。”(我也知道挺厚实,但就是看着单薄透风)
明代摹本《韩熙载夜宴图》中添加的“龟甲屏”,显然更多出于唐寅的艺术想象
其实这种镶嵌方式的屏风至少从汉初就已出现,汉武帝造神明台,就在台上装饰有“杂玉龟甲屏”。
唐宋时期螺钿屏风时常出现,并且衍生出了小型的枕屏和桌屏,南宋末年有个叫王茂悦的人,为了确保自己官运亨通,从福建市舶一职归来后,向权臣贾似道献上了“螺钿卓面屏风”十副,上边还“图贾相盛事十项”,末尾写上一段赞语,蟋蟀宰相大喜,每次宴请宾客,都要拿出来炫耀一番。
后期的屏风也更多地镶嵌玻璃,并出现了大量的镂雕或金粉妆饰,总之与明清时期的世俗审美是大体一致的。
元代的嵌螺钿单扇桌屏,已经很有明清的风格了
单扇式的插屏早在战汉就已在一定范围普及,淮南子上就说到过用于磨墨挡风的砚屏,一千多年之后这类精致小巧的案头摆设又重回斗室与厅堂,成为了文人与豪富把玩炫耀之物。
明清时期砚屏、桌屏和炕屏大量出现,往往带有细加雕琢的木框(檀木居多),底座与屏板可快速拆分或拼合,屏面可方可圆,通常还带玻璃。
红楼梦中贾蓉专门要向王熙凤借来炕屏在客人面前显摆,而凤姐的话里也多少有些舍不得,可见在当时也是珍罕之物,到了晚明甚至出现了直接上墙的所谓“挂屏”,也就是清朝的条屏,那真的是一点挡风作用也没有,纯粹是一种摆设。
原标题:文博 | 小屏风的大秘密:既能遮掩,也能用来处理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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