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初，陕西韩城警方接到一条特别的举报：深夜凌晨，有人开车总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探访韩城周边寺院。附近村民告诉民警，通过车灯，他们隐约看到，这些人包里装着一些陶陶罐罐，像是文物。
民警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这些人的销赃计划。
嫌疑人告诉民警，这些刚出土的文物阴气太重，他们担心遭报应，想到寺院开光，以求平安，却没想到被警察发现。
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获悉，因盗掘古墓葬罪或倒卖文物罪，6人分别获刑十年六个月至一年。一审判决后，有人不服提出上诉。今年6月底，上游新闻记者从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获悉，法院终审裁定维持原判。
▲2021年3月4日，韩城警方在嫌疑人家查获大量文物。图片来源/警方视频截图
一场预谋15年的盗墓案
抓获李某等人后，民警进行了突审。李某交代，15年前，自己就有了盗墓的念头。
50多岁的李某，是韩城一村庄农民，平时的收入来源主要为务农和外出打工。
15年前，李某曾在韩城市芝川镇西少梁村一砖厂打工。砖厂生产采用就地取土的模式，施工时，工人偶然会挖出一些陶罐。在一次施工中，李某在砖厂东侧空地上挖出一些刻着花纹的石碑。
虽然李某只有初中文化，但当时他就隐约怀疑，砖厂东侧地下可能埋着文物。
少梁村周围是韩城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春秋梁国都城少梁城遗址。邻近黄河的少梁城是关中的北门，山陕交通的咽喉要道，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春秋战国时期，多起著名战事在此发生。
李某向办案民警交代，他自从发现砖厂东侧空地可能存在文物后，此后十几年间，他时常会想起那块空地，为了进一步了解被挖出的陶罐和石碑背后的价值，他曾专门买来大量书籍学习盗墓方法。
2020年底，李某家突遭变故急需用钱，15年前的往事再次被他想起。最终，他决定通过盗墓挣钱。
此时的砖厂早已停业，但周围还有围墙，外人无法入内。于是，李某找到了朋友王某。
按照李某最初的设想，盗墓首先要进入砖厂，同时需要帮手，挖出文物，也要考虑如何“变现”。王某恰恰满足一切需求——王某与砖厂老板有很好的私交，能方便他们进入砖厂。同时，王某的表哥这几年一直在韩城搞古玩，认识当地及西安“古玩行”的人。
最终，在李某的说服下，王某同意了这个计划。
在王某的帮助下，砖厂老板同意他们进入砖厂，众人准备好洛阳铲、铁锨、绳子、探杆等工具，准备实施盗墓计划。
▲2021年3月4日，韩城警方在嫌疑人家查获大量文物。图片来源/上游新闻记者 贾晨
2021年2月12日是大年初一，下午1时许，李某等人进入了砖厂。按照当年记忆，李某等人在砖厂东侧空地周围开始四处探墓。
盗墓当天，由于人手不够，李某还把自己刚满18岁的儿子叫来帮忙。
此时，李某从书本上学习到的知识开始发挥作用。他们利用探杆戳地、洛阳铲挖坑等方式寻找墓地。
被捕后，李某承认墓是他和王某找到的。但王某不承认。
王某说，“咱也不会弄，光会看，”他看着李某用洛阳铲一点点挖开一个个盗洞，最终，在砖厂东侧空地果然发现了一处墓室。
事后，负责勘查现场的办案民警曾向上游新闻记者回忆，墓葬入口很小，比农村的普通井口要小一点，刚好够一名身材矮小的人进入。
墓室被发现后，有人钻进墓室，开始寻找墓中文物。当天，李某等人从中挖出一个青铜扁壶、一个铜锅和四个青铜盘子。深夜，李某等人拿着这些盗来的文物当即找到王某表哥“长眼”。
王某表哥一眼就看中了那个青铜扁壶。王某表哥说，青铜扁壶整体是铜器，形态相对完整，一眼就能看出是个老物件，上面沾着的泥土还是新鲜的。
事后经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鉴定，这件“秦-汉代铺首衔环青铜扁壶”是一件三级文物。
当晚，王某表哥以2.6万元的价格收购了这个青铜扁壶。4人分得钱后，也让李某等人进一步相信，盗墓这事能干。
▲2021年3月4日，韩城警方在嫌疑人家查获大量文物。图片来源/警方视频截图
床下衣柜储物间堆放大量文物
此后十余天，李某等人的非法盗墓行为变得越发疯狂。
趁着过年，砖厂周围人很少，从大年初一到初十，4人趁着黄昏，一次次进入砖厂，4次盗得文物。
2月15日下午6时许，4人在砖厂东侧的墓地中盗得青铜矛头、战国带銎矛、汉代铁釜、战国双耳铜鍪等物；2月21日下午6时许，还是在砖厂东侧，他们盗得青铜盆、鸭蛋罐、青铜瓢等物；2月22日晚10时许，在砖厂东侧，4人挖出的文物最多：青铜油灯、青铜风铃、玉璧、铜锅、铜勺等文物，装了一袋又一袋。其中，一件高16厘米、耳高14.5厘米、口径15厘米的“战国提梁青铜鼎”最为珍贵。经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鉴定，“战国提梁青铜鼎”是一件国家二级文物。
新年刚过，李某等人的行为便被人发现。虽然砖厂周边堆放着很多建筑垃圾，但盗墓产生的新土散落在周围，也开始引起人们的怀疑。
李某等人怪异的行为被砖厂老板发现后，几人被驱离。
▲2021年3月4日，韩城警方在嫌疑人家查获大量文物。图片来源/警方视频截图
已经“收获颇丰”的李某等人也开始四处寻找买家，而王某的表哥成为李某等人的重要销赃渠道。
王某的表哥第一次从李某处收购的那个青铜扁壶，很快，被他加价500元对外销售。李某等人再一次拿来大量文物后，王某的表哥又从李某等人手中收购了一批文物，并将这些文物交给韩城当地一古玩店代卖，并承诺一旦售出，会给古玩店一定的介绍费。
除了在古玩店销售，其余文物被藏在李某和王某家中。
办案民警向上游新闻记者回忆，在李某和王某家搜查时，仿佛进入了一个小型博物馆。成袋的文物被堆放在嫌疑人家中的床下、衣柜、储物间等地。
由于盗得文物太多，李某等人担心这些文物留在家中太久，容易被发现。于是，这些文物开始陆续出现在韩城、西安等地古玩市场。
与一般交易者不同，李某等人交易总选在深夜，并且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细心的文物爱好者本就对这些青铜器来历起了疑心，再看看这些青铜器上沾的泥土，一眼就能判断出这些文物才挖出不久。
▲经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鉴定，“战国提梁青铜鼎”是一件国家二级文物。图片来源/韩城警方供图
盗墓怕遭报应找寺庙“开光”
2021年春节刚过，韩城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民警也陆续接到一些特别的举报。
多名举报人反映，近期，有人总在深夜凌晨时分开车前往韩城周边一些寺院。与其他拜佛烧香的人不同，来人开车拉着一些编织袋，透过车灯，依稀能看到编织袋里装着一些陶陶罐罐，像是文物。
民警走访得知，来人带的物品多为一些青铜器或玉器等物，来寺院的目的，是为了“开光”，并且每次带的物品还都不一样。言谈中得知，这些人觉得，这些物品阴气太重，怕遭报应。
民警意识到这背后可能存在一起盗墓案，随即，对这些人的身份展开调查。很快，警方经过调查，多条线索陆续指向李某等人，韩城警方立即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
此时，警方已经获悉，李某等人银行账户开始出现资金变化。3月4日，警方当即成立了八个抓捕小组，分别前往韩城、西安等地对多名嫌疑人进行抓捕。
由于警方及时发现，这批文物未造成流失。经统计，警方共追缴文物156件，其中二级文物1件、三级文物11件。
后经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对被盗区域勘察后认定，被盗掘区年代应为战国晚期及西汉初，具有一定的历史和文化价值。
李某等4人因涉嫌盗掘古墓葬罪被警方刑拘。随后，民警对倒卖文物的多名嫌疑人以涉嫌倒卖文物等案由刑拘。
▲2021年3月4日，韩城警方在嫌疑人家查获大量文物。图片来源/上游新闻记者 贾晨 翻拍
盗窃珍贵文物主犯获刑10年
去年底，韩城市人民法院对该案进行一审审理。
一审法院认为，李某等人多次盗掘具有历史、文化价值的古墓葬，并盗窃珍贵文物，其行为均已构成盗掘古墓葬罪。王某的表哥等人以牟利为目的，倒卖国家禁止经营的文物，情节严重，其行为已构成倒卖文物罪。
上游新闻记者获得判决书显示，该案中，有人因愿认罪认罚，有人因帮助警方追回被盗文物，且有人有自首、立功等行为，法院依法视情节，对各被告给予减轻或从轻处罚。
李某因盗掘古墓葬罪一审获刑有期徒刑十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二万元；王某犯盗掘古墓葬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一万八千元；其余人员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至一年处罚。
一审判决后，王某等人不服，提出上诉。
今年6月底，上游新闻记者从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获悉，驳回上诉，终审裁定，维持原判。
终审法院认为，经查，在案证据能够证实，王某与同案被告人预谋后，积极联系砖厂负责人为盗墓活动提供便利，并积极参与寻找、挖掘墓葬、出售文物，将盗得文物存放在其家中，其在共同犯罪中行为积极主动，系主犯，原审对其量刑适当。
上游新闻记者 贾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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