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挑细选的月子会所，孩子却在会所期间感染病毒住进ICU——看到孩子手上因输液被扎的一个个针眼，上海的薛女士感觉心揪着疼。2021年底，薛女士生产后住进上海新寰亚月子会所，但在月子会所期间，孩子出现发烧、厌食情况，后被诊断为轮状病毒感染，入院隔离治疗。
7月4日，薛女士向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表示，她怀疑孩子病毒感染与会所有关。事发至今已过去近半年，她曾向当地消费者协会投诉，但月子会所始终没有给出解决方案。目前她已准备向当地市场监督管理局投诉。
针对此事，涉事月子会所江姓负责人回应称，目前无法证明孩子是因为会所原因感染了病毒，但毕竟事情发生在会所，可以承担孩子的医药费及薛女士在月子会所期间所产生的部分费用。
▲薛女士的孩子在会所举行了满月庆典。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新生儿在月子会所感染轮状病毒
2021年12月16日，薛女士与上海新寰亚月子会所签订的《新寰亚月子会所入住服务合同》约定，薛女士生产后入住该月子会所精致套房，服务期间为在月子会所居住32天，月嫂住家18天，主要为母婴提供护理服务。优惠后费用为6.5万元加月嫂过节费1500元。签订合同后，薛女士根据交费时间要求缴纳了全款及2000元押金。
上海新寰亚月子会所在上述合同中介绍，该会所系从事高端母婴专护服务以及健康管理的专业公司，拥有资深的专业团队。
同年12月23日，薛女士生产后带着新生儿入住上海新寰亚月子会所。“出生后孩子进行过检查，各项指标均正常。在月子会所期间，我们发现月子会所存在操作不规范和不专业的问题。”薛女士表示，她注意到的情况包括孩子在会所期间出现红屁股，晚上睡觉时孩子肚脐也外露等。
据薛女士提供的多段与会所月嫂及工作人员的谈话录音显示，薛女士曾提到，在月子会所期间一直与月嫂关系不错。在过节期间，其先生还给月嫂发了500元的红包作为过节费，但为何还要给孩子喝已经放置超过3个小时的配方奶，月嫂并没有给出正面回应，只是道歉。
薛女士回忆，2022年1月22日晚上，孩子开始不吃母乳，也不愿意喝配方奶粉。孩子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昏睡的时间有八九个小时。第二天一早，月嫂在孩子昏睡的情况下喂给孩子吃了60ml配方奶后，又带孩子去了会所的婴儿房洗澡。“当时我问过月嫂，她说没事。直到早晨9点多，我发现孩子脸色苍白，哭声也没有力气。就赶紧叫了会所的护士，护士看了也没给什么建议。后来在我和我老公的一再要求下，才派车送我们去了医院。”薛女士说，当时孩子已经有发烧的症状。
经医生诊断，孩子感染了轮状病毒。
▲薛女士入住的月子会所精致套房。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新生儿住进ICU还做了腰椎穿刺
据了解，轮状病毒感染是新生儿常见疾病，症状包括发烧、呕吐、腹痛以及无血色水样腹泻，严重时会发生致命性胃肠炎、脱水及电解质平衡失调。一般轮状病毒是由粪口路径所传染的，借由与接触弄脏的手、弄脏的表面以及弄脏的物体来传染，也有可能经由呼吸路径传染。
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报告显示，1月23日入院当天，经检查存在新生儿发热及反应欠佳、血常规白细胞总数低下的情况，经确诊为轮状病毒感染，后送入新生儿重症监护室住院治疗。
薛女士说，在孩子入院治疗的8天时间里，她每一天都是煎熬。“1月24日上午9点左右，我们接到医院电话，医生说由于轮状病毒感染严重，且孩子有发烧症状，医院提出要给宝宝做腰椎穿刺，提取脑脊液，我们几乎崩溃了，感觉整个人都瘫掉了。看不到孩子，我们就每天看医院的结算费用栏目，其中显示孩子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及治疗，抗生素、抽血化验、CT等，即使是大人做这些检查项目，也要吃很多苦头，更何况1个月大的孩子。”薛女士说，1月30日，孩子出院，看到孩子稚嫩的小手上，被吊针扎出来的一个个针孔，她心里难过又自责。
事发后，薛女士夫妻曾多次和月子会所沟通。在双方多次的谈话录音中，月子会所负责人表示，对孩子出现这种情况很难过也很遗憾，具体情况会核实。可以承担孩子的医药费，并退还薛女士未产生的费用。但该负责人也表示，孩子是否是在月子会所感染病毒的溯源问题无法确定。期间，薛女士还曾报警处理。
7月4日，涉事月子会所江姓负责人回应上游新闻记者称，薛女士入住期间探视的人比较多，期间孩子的爸爸有过感冒症状，月子会所提醒后孩子爸爸还是每天来探视。孩子出现问题后，月子会所对与孩子接触的月嫂及相关人员进行了健康检查，均显示正常。轮状病毒是传染性很强的病毒，但目前会所的其他宝宝没有出现感染症状。何况医院也无法认定孩子的感染一定与会所有关。
该负责人称，事发后，薛女士提出要免掉在月子会所的全部费用、承担孩子医药费及精神损失费、误工费等，这里面有一部分是超出了月子会所应该承担的项目。目前月子会所承诺可以承担孩子的医药费，入住月子会所的费用双方可以协调处理，但精神损失费、误工费等无法承担。同时，该负责人还表示，如果薛女士无法接受，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具体金额会根据法院最终判决支付。
▲医院诊断证明显示，新生儿感染了轮状病毒性肠炎。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月子会所新生儿感染事件频发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近年来，新生儿在月子会所出现病毒感染事件时有发生。2021年11月底，呼和浩特市一名新生儿在月子会所出现发烧症状，后经诊断为新生儿泌尿道感染。因月子会所不认为系在会所感染，家长投诉后，当地市场监督管理部门介入调查。
今年2月，14名新生儿在沈阳一家月子会所被确诊感染病毒性肺炎一事上了热搜。事发后，沈阳市皇姑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发布通报称，经调查，涉事母婴护理中心部分婴儿感染肺炎情况属实，患病婴儿均已送至医院进行诊治。该母婴护理中心已暂停营业。
2021年1月初，广西钦州一家月子中心出现了在同一个育婴室的9名宝宝被确诊为肺炎的情况。
2016年，湖北武汉一月子会所内6名宝宝感染轮状病毒，其中最小的宝宝只有9天。武昌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介入调查，建议该月子会所停业整改，并将相关情况通报工商部门处理。
月子会所从业人员向上游新闻记者介绍，新生儿出现感染病毒的情况，主要是在卫生和护理上存在不规范的情况。例如，不少月子会所会将新生儿安置在同一间育婴室内，由护理人员统一看护，一旦有新生儿感染，就很容易造成集体感染。另外，不少月子会所通风设施不到位，也会增加感染风险。
“究其根本，就是在实际操作中，月嫂和护士存在不规范、母婴用品混淆使用且消毒不过关。”江苏省一家月子会所相关负责人说，一些月子会所聘请的护理人员有些并不具有专业医学护理知识，而月嫂资格证只需要简单培训就可以发证上岗。由于行业监管不健全，从业者水平参差不齐，护理人员稍有疏忽和失职就会给产后妈妈和新生儿带来健康及安全隐患。
北京京本律师事务所主任连大有律师认为，首先，月嫂服务是一种民事合同，月嫂及月嫂服务机构应依据合同的约定提供服务，否则应承担违约责任。根据《民法典》相关规定，月嫂及月子会所被确认违约后，造成对方损失的，损失赔偿额应当相当于因违约所造成的损失。婴儿父母也可以主张侵权责任。如果消费者认为服务的机构有问题，可以向市场监督管理部门投诉，或者提起诉讼。对于此类较为专业的服务机构，也需要相关部门对从业人员设置一定的资质准入门槛和审批程序。
▲薛女士曾与月子会所签订合同，6.5万元入住会所32天，月嫂居家18天。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专家建议明确监管主体细化行业服务规范
近年来，随着二孩、三孩政策放开，母婴护理的市场不断扩大。根据相关机构发布的《2019-2024年中国月子中心行业市场需求与投资规划分析报告》显示，约有六成的消费者表示，女性在产后有必要坐月子，用更科学的方法来坐月子。
从企业注册数量来看，月子会所等服务机构近年来呈现大幅上升趋势。工商数据显示，我国月子中心相关企业超5700家，2017-2021年，5年新增注册企业平均增速达到57.7％，2021年新增注册企业229家；从成立时间来看，1-5年的相关企业占比83.94％，占比最高；10年以上的企业占比2.41％。目前，母婴相关企业超634万家，2021年新增注册企业176.7万家，增速达39.6％。
对于如何治理和规范月子会所问题，中国生物医疗产业联盟秘书长邓之东表示，月子会所是一个新兴的蓝海市场，看到商机的服务机构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但总体规模偏小，鱼龙混杂，服务标准不统一，还存在着不少质量问题。因此，要加强市场监管和行业自律。
单从月子会所自身来说，月子会所要提升服务质量，完善质量管理体系，制定质量目标、质量标准及考核方案；实施环节质量控制，把握质量控制要点；进行实时质量监测，开展质量、安全教育培训；开展质量认证与考评；做到服务和管理标准化、规范化运营。
中国人民大学研究院陈佳则认为，月子会所作为一个新兴行业近年来增长迅速，尤其是高端月子会所呈现爆发之势，有几个关键数据值得注意：首先，其收费水准已经远超普通居民的平均收入水平，顶级会所的收费在高水平基础上还在连年翻番。
其次，整体行业的服务能力相比定价水平要孱弱得多，即月子会所将传统坐月子服务商业化之后，缺乏深度的技术研发支持，高端客户体验跟整体行业的价格落差比较大。
另外，市场规范化水平亟待加强，尤其是月子会所这个新兴产业究竟属于哪个主管部门来监管需要明确。当前这个产业涉及的板块很多，住宿、餐饮、卫生、复健、起居料理；潜在的安全隐患也很多，如果没有系统性全局性的监管，消费者的基本权益不大容易得到保障。
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从3个方面明确职责。事前，需要对这个行业进行界定，明确主要监管部门和监管政策；事中，要进一步细化行业准入政策和监管规则，对资质认定和运营监管做出更具可操作性的规范；事后，对故意恶意违规或者履职尽责存在缺陷的企业要严肃处理，形成法制化规范化的处理实施意见，在立案、取证等一系列流程方面，进一步做好消费者保护工作。
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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