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節句之花 桔梗、女郎花、芒草
三联生活周刊微信公号消息,七夕是有非常明确记载源于中国,流传和影响了亚洲很多国家,并都已在当地形成自己的节庆形式的节日。
在一本名为《公事根原》的书里,说日本在孝谦天皇天平胜宝七年(755年)开始乞巧的仪式,这个时间对应着唐玄宗天宝十四年,面对安史之乱的狼烟,唐代的繁华象张爱玲在《对照记》中说的那样,从“繁弦急管转入急管哀弦,凋年已经遥遥在望。”
五代佚名画家《唐宫乞巧图》(北宋摹本)
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中为我们描述了那种富丽堂皇:“七夕,宫中以锦结成楼殿,高百尺,上可以胜数十人,陈以瓜果酒炙,设坐具,以祀牛女二星,妃嫔各以九孔针五色线向月穿之,过者为得巧之侯。动清商之曲,宴乐达旦。土民之家皆效之。”
遣唐使把七夕的节俗带回日本与原本就有“棚机津女”(织布的巫女,织成布后献给天神,以求天神保佑丰收的习俗)的信仰融合起来,让七夕成为他们的一种宫庭文化。从日文汉字“七夕”的发音是“たな(棚)ばた(机)”就可以看出这种融合的痕迹。圣武天皇天平六年七夕,在清凉殿举办了诗会,所成诗作都汇集在《万叶集》中。那之后,七夕诗会便成为了宫殿传统。
嵯峨御流花道里有“对船”这种插花形式,二只削成船模样的竹筒,吊在空中,船头相对,左载织女,右载牵牛,从花材上看得出这组花是以左船为主体,上面悬挂着源自中国代表五行的五色丝绳,木(青)、土(黄)、火(红)、金(白)、水(黑)对应着儒家文化的核心“仁、义、礼、智、信”。七夕之花主花用桔梗,配以女郎花、芒草,体现季节的色彩。
《说文解字》说,“节,竹约也”。约,缠束也。竹节如缠束之状,引申为节省、节制、节义。古人以“节”命名的时光,是节日,本是让人进行自我约束的特定时间,现在我们可以这样看待节日的存在了,它必须是生活的一部分,应需而生,让人从中得以反观自醒。
男耕女织,中国古代女子人生需要掌握的最重要的技能就是织布。《孔雀东南飞》里,汉未建安,曹操称雄天下的年代,庐江女子刘兰芝的良好家教就是“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织布在女子教育中甚至要先于通音识文,然而这样嫁到夫家,只是被当成住家工“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
织布只是开始,还要做一年四季全家人的衣饰鞋帽,诗里刘兰芝被休回家后被逼答应嫁给太守之子,母亲质疑她“何不作衣裳? 莫令事不举”。她“左手持刀尺, 右手执绫罗”。“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也不能就说刘家平门小户这样,到《红楼梦》里,侯爷府家的女儿史湘云还是要挑灯做针线活到三更天累得要在薛宝钗跟前掉眼泪。
《孔雀东南飞》的现实经济背景,是汉代实行以布帛作税,所以“织女”的称谓并不是灿烂星河中点缀的诗情画意。再早一些的乐府诗《上山采靡芜》里,弃妇见了前夫,大家交流的话题是,娶的新妇织布并没有旧妇手快,惊呆了。“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连与《孔雀东南飞》同属乐府诗双壁的《木兰诗》,开篇也是“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木兰的一身武艺,在日常生活中还是要退在织布一尺之后。
所以也是在那时出现了关于牛郎、织女这对传说中的情侣的确切文字记载。南北朝时梁朝文学家任昉编写的《述异记》中有:“大河之东,有美女丽人,乃天帝之子,机杼女工,年年劳役,织成云雾绢缣之衣,辛苦殊无欢悦,容貌不暇整理,天帝怜其独处,嫁与河西牵牛为妻,自此即废织纴之功,贪欢不归。帝怒,责归河东,一年一度相会。”
稍后一点时间,南朝梁太子萧统选编的《古诗十九首》中选了“迢迢牵牛星”一首:“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逃避到人间的仙女,最后还是被抓回去继续织布,给了人间无处可逃的织女们,得到了七月初七这样一个可以全休的日子。《孔雀东南飞》里刘兰芝作别家里的另一个织女小姑时,没有忘记叮嘱“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
诗中所提及的初七嬉戏,在同时代的崔寔所著《四民月令》有记载:“七月七日,设酒脯时果,散香粉于筵上,祈请于河鼓织女”。
之后西晋周处的《风土记》里写的更细:“七月初七日,其夜洒扫于庭,露施几筵,设酒脯时果,散香粉于筵上,以乞河鼓(《尔雅》曰:“河鼓谓之牵牛”)、织女,言此二星神当会,守夜者咸怀私愿。或云:见天汉中,有奕奕白气,有光耀五色,以此为征应,见者便拜而愿乞富乞寿,无子乞子,唯得乞一,不得兼求,三年乃得言之,颇有受其祚者。”
东晋刘歆《西京杂记》里,记着:“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具习之。”
其后南朝梁宗谋《荆楚岁时记》也记录了:“七月七日,是夕人家妇女结彩楼穿七孔外,或以金银愉石为针。”
古典七夕节最重要的一个场景:彩楼在此时开始出现,海市蜃楼般的描画出那时女性们慢长、没有尽头的劳作生涯中的值得盼望的快乐时光。
南北朝梁的顾野王汇编《舆地志》里记载:“齐武帝起层城观,七月七日,宫人多登之穿针。世谓之穿针楼。”这种大张旗鼓度夕的方式,盛于唐,延续至宋元,东传至日本。
煎茶会中的七夕果供
到了明清两代,宫中不再结彩楼,只有设瓜果宴拜织女乞巧的方式流传了下去。
明仇英《乞巧图》
清冯箕《乞巧图》
德川幕府中期著名浮世绘画家歌川广重所绘《名所江户百景》秋之卷中的七夕祭
在宋代,七夕的瓜果陈设往往会铺以苦楝叶,因为谙音“苦恋”,七夕风雅的底色虽然也是欢愉,但重点却不在二情相悦。最喜欢的帝王诗人李煜还因为最大的恶意在这一天被赐服了牵机药,凄凉的终结了他繁华落尽的人生。所以到了现在,除了文化性的追慕外,生活中不再需要拈针穿线的我们,对七夕这个日子,或者说,整个扑面而来夏秋之交的日子,还是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好好度过。
苦楝树与太蔺的插花 出自《花源氏五十四帖》
现在日本风雅文化代表的茶道、花道领域,七夕都是非常重要的“五节句”之一,于人日(一月七日)上巳(三月三日),端午(五月五日)之后,排在重阳(九月九日)之前。这一天,很多流派都会举办七夕茶会,供奉“节句”之花。
七夕煎茶会的茶席布置
今年没有来自茶会的邀请,所以选择去看了隅田川花火大会,天公不作美,但大雨中按时绽放的烟花,看着倒也别有兴味,顺带琢磨了一下,从七月开始到八月末,花火大会如同春季樱花前线、秋日红叶前线般,绽放出一条此起彼伏的夏秋之交的纵贯线,中间串连着七夕(日本的七夕和七月半都是按照公历日期为7月7日和7月15日,中国则是按照农历)与盂兰盆节。这段时间,经行之处,绝不会错过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热闹。越是天气热到烈火焚油,人更要玩得鲜花着锦,那是传统,也是文化,还是商业,更是政治。
仙台的七夕祭都是以一场烟火大会拉开序幕
花火大会之外,又在千代田区丸之内偶遇一场夏日祭,发现那些给儿童准备的捞金鱼、吹气球的活动,就是由办公地点设在区内的环境省的公务人员负责的,小朋友免费参与传统游艺的同时也接受到很好的对节结用水、用电的宣传。古典与现代生活,一点也没有违和感的融合着。庄重严谨的传统会台上,古典的踊舞团队的老人们与现代舞者丸山正温共同展现着“人人都能跳舞”的古老而理想化的主题。
在千代田区丸之内御所前搭起的彩楼,虽然不是为了七夕搭造的
如今,大部分的日本城市都在7月7日举办七夕活动。但那些还在坚守着古老传统的地区,比如京都、仙台等地,依然要到8月初(农历七月)才会有此起彼伏的旧七夕祭上演,这种历史的错位,让七夕在日本变成了夏日往秋日蔓延的一条通路。
京都二条城崛川七夕祭的著名景观“光之天川” 来自网络
对我们这一代人而言,古老的习俗因为一些原因中断,就顺理成章变为不那么重要了,让它这么留在历史中,每逢时节,跟风追露云里雾里怀想一下,就把自己和文化都打发了。
这确是现实,只不过,还是会觉得:虽然已经不那么重要,但它也曾经在历史的长河中闪闪发光,当下也正在别处的生活里继续绚烂着,提醒我们,那样蓬勃、肆无忌惮、流光溢彩而去的时光,才能让人了无遗憾。
错过多可惜。
原标题:七夕 | 错过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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