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波在家忘情练歌

上周末，久违的阳光洒向山城，璧山青杠街道大河坝四路路口，张波闭着眼，迎着光，脸上暖暖的触觉使他断定，这是一个艳阳天。路口等待的时间，他禁不住又一次遐想：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我要带着吉他，牵着妻儿，奔向山间田野，在大自然中为他们弹唱……

比黑夜还黑

张波对家附近的环境十分熟悉，每次上下楼都不需要别人帮忙。

按张波微信定位传来的地址，我们导航来到了大河坝四路，张波早已在楼下等候。身高1米78的他，穿着白色羽绒服，牛仔裤，精神帅气。穿过巷子，转角进楼，拾阶而上，没杵拐杖，张波走得四平八稳，好似“看得见”。

“眼睛有光感吗？”我们有些惊讶。

“没有，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比黑夜还黑。”张波说，3岁时不小心掉进了石灰池，双眼被石灰水腐蚀，从此失去光明，再也看不见。虽看不见，但路经常走，走着走着，就摸熟悉了。什么时候转弯，转多少，步子迈多大。无需数步子，自然而然就知道路了。

张波的家住二楼，屋内客厅摆放有三张按摩床，有客人来的时候，他就做起按摩本行。墙角处，一把吉他、一台电脑，声卡、话筒、简易的装置，则是他按摩外的全世界。他常常独自沉醉在这里，对着话筒弹唱、录歌，在YY聊天室，与全国各地盲人音乐爱好者交流。

曾经，张波也是一个纯粹的盲人按摩师，有客人的时候，按摩；没客人的时候，呆呆地坐着。2005年，电脑、智能手机等对他来说，还很遥远。因为看不见，出行不方便。生活圈子基本上锁定在40平方米内的按摩店，唯一的爱好便是听歌。

张波买来了录音设备供自己练习歌曲。

不可能的可能

3岁失明，那时，张波还没来得及见过吉他。

从盲校毕业后，同大多数盲人一样，毕业后就业选择了按摩行业。一次偶然的机会，张波听到了BEYOND的经典歌曲《真的爱你》，那激昂、动感的旋律，点燃了他浑身的细胞。“我想我是着迷了。”当张波提出买一把吉他的时候，身边的亲朋好友都觉得他疯狂了。看不见，怎么学吉他？谁来教？

“没教过盲人，不晓得怎么教。”吉他师傅也犯难了，婉拒了他。

人到绝境，总会爆发惊人的潜力。虽失明，但张波听力很好。儿时，看到其他小伙伴骑自行车，心里直痒痒，张波也敢骑。“听脚步声，听风声来回避障碍物。”张波说，虽然骑行也摔过无数次，但他很享受骑上自行车迎风驰骋的感觉。学吉他，看不到谱，他就反复听，练习一首曲子，他反复弹，直到它深深地刻在脑海中，永远忘不掉。“看不见只能靠记哟。”每次有机会认识圈内的吉他手时，张波都留下他们的电话，白天忙着按摩，晚上有空了就电话请教“师傅”。

为了练习吉他和旋的走位，张波的手指尖磨出了厚厚的老茧。

C和弦的12345怎么弹？左手手指怎么放，左手从第一格，跳跃到第七格，若能看见，一秒钟就能成功转换。对张波来说，这个过程很艰难，这不到一米的距离，准确摸准，他用了足足一年时间。

“手指弹起了老茧，弹到失去知觉，依旧弹不准的时候，有时候也气得把吉他撂一边，想过放弃。”张波说，当再次听到音乐，自己又燃了。没脾气的再次抱起吉他，千百次的继续重复。

张波认真地在练习机上演唱歌曲，反复推敲演唱细节。

收获爱情

在摸索吉他一年后，张波终于弹出了完整的曲子。

店里没有顾客的时候，他抱着吉他弹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街边多了一位长期驻足听歌的女孩。女孩被他的歌声征服，成了忠实的粉丝，这位粉丝，后来成了他的妻子。

“她经过的时候，会给我买瓶水，送水果，后来留下电话号码，我们聊音乐，聊各自的生活，后来就恋爱了，然后就结婚了，就是这个过程。”聊起自己的婚姻，张波有些腼腆。

张波忘情地生活在歌曲的世界里

两人在家的时候，晚餐、小酒，少不了音乐，妻子静静坐在一旁，他给她弹唱，唱她最爱听的歌。街坊四邻都羡慕这个有情调的家。常常有鲜花，时时有音乐。“音乐是他最爱，他天天都会唱。至于花嘛，他有时候演出，我猜想是别人献给他的。”刘萍看破不说破，即便丈夫每次都是“借花献佛”，但她依旧很开心。

上进，阳光，体贴，这是妻子刘萍对丈夫的评价。“他自理能力很强，有了小孩后，家里每天是他起来做早饭。有时候他做开水蛋，有时候醪糟小汤圆，有时候煮面条。”刘萍早上负责料理孩子穿衣、洗漱，收拾完好，热气腾腾的早餐摆到桌前。

一起生活了多年，有幸福的浪漫瞬间，也有暖心的体贴。“结婚初，家里条件不好，他唱歌，别人送的水，也舍不得喝，拿回家给我喝。”刘萍回忆，在极少数的瞬间，特别是遇上生病等情况会觉得辛苦。但想着丈夫的好，一切又都释然。

在家中，张波经常自己做菜做饭。

地狱天使

盲人中，会弹唱、懂音乐的，在这个圈子很少，组建起一个乐队更是难。

张波通过深圳残联，认识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爱好音乐的盲人网友。他们，看不见，但聊得来，通过网络，大家聊音乐，甚至组建了乐队。其实这些都是虚拟的，某个曲子，大家在聊天室沟通好。然后在各自家里排练。张波给乐队取名“地狱天使”。“地狱，是我们盲人失去光明后眼前的漆黑环境，音乐如天使，带给我们光明。”张波说，虽然他看不到世界，但是他希望世界可以看到他。今年6月，“地狱天使”走进了央视《星光大道》，整个乐队，从主唱到吉他手、键盘、贝斯、鼓手等都是盲人，其中，张波是主唱，鼓手和贝斯手也来自重庆，键盘手来自北京，主音吉他手和后期来自天津。

为了能及时赶到演出地，张波买了辆长安面包车拉演出乐器和器材，由妻子和弟弟开车送去。

盲人出行不便，整个乐队成员，格外珍惜每次网上聊天的机会。大家按照各自合的音乐，加紧在家排练。参加《星光大道》节目录制是在下午，团队成员聚在一起，也就在上午排练了一次。“大家配合度，神准。”在节目中，张波唱了两首歌，一首是《坚持的理由》，另外一首是《像梦一样自由》，深深打动了在场所有人。

一路走来，张波在音乐上不断取得新突破，去年，在第九届全国残疾人文艺汇演中他获得获一等奖。现在，他也是重庆残疾人文化艺术团成员，经常走基层进行艺术巡演。他沙哑而震撼心灵的嗓音，感染了每个听众。

张波参加社区公益演出

人间烟火

在日常生活中，张波能自己洗衣、煮饭菜，能使用微信，甚至还能用手机打字。如果在微信的另一端与他交流，很多人可能并不知道他看不见。

临近中午，张波走到厨房，开火，估算差不多锅已热，两瓢油下锅，拍大蒜，撕剥，放入锅内，听到呲呲声，放菜，锅铲子来回翻炒。一个人在家的日子，吃饭简单，炒一个菜就好。厨房的烟火，有张波拿捏的“方寸”。吃剩的豆瓣盒，洗净，盛满食用油。放多少，小勺子舀两下即可，回锅肉是张波的拿手菜。

张波靠记忆熟悉键盘的字母位置，键子如飞。

张波12岁就get了生活技能。“小姑教会我的。最开始，家里什么都不让我干。”张波12岁时，有次小姑让他去帮忙干家务，还被奶奶训斥了。奶奶心疼孙子，小女儿竟指使他干活了。小姑何尝不疼这个侄儿。“没有人会照顾他一辈子，他看不到，如果还不能做这些家务，今后该怎么办。”当小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奶奶沉默了，再也没反对孙子做家务。

“小时候在农村，烧柴火，他差点把房子都点燃了。”小姑张宝琼说，侄儿勤快，肯学。没人教他游泳，可他依旧摸到河边去游泳，还给家里摸螺丝、蚌壳，提回家喂鸭子。

从洗菜、切菜、炒菜、洗碗，到做清洁等，虽然切伤过手，也遭开水烫过不少次，但现在的张波，能照顾自己，也能照顾家人。

“生活难不倒我，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感受到色彩。”张波说。

张波带上心爱的吉他外出演出

上游慢新闻·重庆晚报慢新闻记者  周小平 文  首席记者 冉文 图、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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