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恢复高考至今,跨越40余年,其间高考的政策和志愿填报方式等都有所变动。每个人的高考也因此烙下时代的印痕。本报邀请到上世纪70年代、80年代、90年代到00年代、10年代的“高考生”,讲述在四十年光阴流转中,他们与北京相关的高考故事。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无论高考如何变革,故事背后折射出代代考生共有的奋力逐梦的勇气和决心,他们在一丝迷茫中点燃理想,不负青春,最终圆梦。也借此文祝福今年的每一位考生——愿你乘风破浪,志在星辰大海。
上世纪70年代
1977年恢复高考后,我成为首批大学生
【讲述人】 李鹤年:1977年参加高考,考取北京师范学院(现更名为首都师范大学)。退休前任北京市怀柔区第一中学校长。
1977年国家恢复了中断10年的高考制度。那一年,我考了347分,考上了原北京师范学院,也就是现如今的首都师范大学,就读化学系,是改革开放圆了我的大学梦。
高中毕业后,因为受当时“家庭出身”的影响,被限制上大学,我只能到生产队挣工分。在紧张高强度的劳动之余,出于对知识的渴求,业余时间我就看书学习,一直没有间断。之后,我分别在两所学校当民办老师。周一到周六上课,周日和寒暑假回村参加劳动。
1977年秋,我得知恢复高考的消息后喜忧交加。喜的是时隔12年,终于又遇到了能通过高考圆自己的大学梦、继续深造的机会;忧的是,真要考上大学,一家人生活怎么办?
当时,我已经成家,儿子5岁,闺女刚1岁。当时,爱人赵玉明看出了我的为难,她坚决地跟我说:“考,考上了我供你!”有了爱人支持,我马上投入紧张复习。虽然时间短,但有高中毕业后不间断学习的底子,在那一年冬天,我发挥得不错,如愿考上了大学。
拿上录取通知书,收拾好行李,我骑着自行车兴冲冲直奔学校报到。当时北京师范学院分院在原宣武区白广路附近,从家到学校,我最少也得骑3个多小时。虽然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但风里来、雨里去也成了家常便饭。
读师范教育,每个学生每月都有20块的助学金。为了省钱买书,我是基本不吃肉,每月省下来的五六块钱,全都花在买书上。有人也问我,这么学为啥?我心里明白,好不容易上了大学,能多学点儿就多学点儿,要不咱对不起家里,对不起国家的好政策。当时我们化学系2班有34人,四年里每次考试,我都拿第一,每学年都被学院评为优秀学生。(本文由安辉整理)
高考记忆:我们这一批40后,赶上了改革开放,应当说是改革开放的第一批受益者。和我一批考上大学的怀柔人还有6位,而且都是被北京师范学院录取。毕业后,我们都从事教育工作,直至退休。特别感谢改革开放,让我圆了大学梦。
上世纪80年代
预选后才有资格参加,高考改变了生活境遇
【讲述人】徐涛:1987年参加高考,考取北京医科大学。现为北京大学人民医院主任医师。
高考之前的18个年头,是我记忆中唯一无忧无虑真正轻松的时光。
我是在胶东上学的,当时学校的条件很苦,比如冬天没有暖气,早晨脸盆中都是一层薄冰,需要“凿冰”洗漱,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是疙疙瘩瘩的冻疮。
整个中学有近两千学生,食堂却只有一口做菜的超级大锅和几柄数米长的铁铲,因此全校总是一样的菜谱,一年四季都是汤菜:白菜汤、萝卜汤、南瓜汤……这些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心情。
因为在30年前,对于当时农村的孩子甚至父母来说,上大学是美好但遥远的梦,回家务农才是顺理成章的宿命。因此,同学们完全不知道焦躁和压力为何物。
我从小就对文学情有独钟,但是一家人都坚持让我选了理科;高考前报志愿,我选了两个自以为和中文沾边的师范和医学专业,教了一辈子书的父母再一次“现身说法”,断了我报考师范的念头。
当年高考结束好像也没有人张罗去回忆答题结果、预估考分,我随后就坐火车去在外地工作的哥哥那里玩得乐不思蜀,直到有一天收到父母发来的电报,上面只有三个数字“588”——这是我的高考得分。当年似乎也没有人说到这是个吉利数字,这种谐音涵义的联想好像也是近些年才有。
但无论如何,当年每日晚自习后步行半个小时回家,有时披星戴月、有时雨雪横飞,何曾想到有一日跨过高考的窄门、今日坐在灯下记录恍若隔世的昨日旧事……
1987年,我在北京医科大学读书,随后留京从医,近三十年时光仿佛转瞬而逝。虽然外科大夫并非当年初衷,但一份体面和高尚的职业让我安心、安居和骄傲,也少有空闲去对照并品味这与少时梦想间的远近与优劣。
无论如何,高考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次机遇,也是决定我后半生最根本的节点。也许当年留在老家同样会有另外一种幸福人生,但高考带来的是更多的人生选项、更宽阔的文化视野以及更深刻的生存体验。半世纪人生走过,不见来时伴,唯余诸多庆幸和感恩于心。
高考记忆:当时高考有预选,我们是全县统考统一排名,比较公正,大约有60%左右的人有资格参加全国统考,筛掉的人早早就离校回家了。同时,理科生偏多。我高考这年,学校应届毕业班有4个班,3个是理科班,还有一个理科复读班,只有一个文科班。
1987年,全国有228万考生,共录取62万人,录取率约为27%。我记得我们校300多名学生,仅有60人左右考上大学,录取几率和全国差不多。我当时在全校考了第二名。
上世纪90年代
社会并无过度关注,高考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儿
【讲述人】仇海春:1992年参加高考,考取北京化工大学。现从事市场研究工作。
上世纪90年代,是一个各项变化层出不穷的年代。
那时,刚刚有了互联网,但绝大数人都没有接触过,很多人连@是什么意思还都不知道。还没有QQ、微信这种联系工具,手机都还是大哥大,BP机仅仅是跑业务的才会有。
那时,高考还在7月的7、8、9三天。那年的高考要考总共七门课,总分710分。
那时,教室还没有空调,只记得考场里面前后有电风扇,每次考前老师都要在屋里洒水降温。
那时,社会上还没有对高考有太多的关注,不会停工为高考让路。我的一个同学,他们院里迎七一搞食堂装修,每天夜里各种噪音到2点。后来他在师大二附中考试时,又赶上旁边盖楼。众多干扰下,可能影响了这个同学的发挥,导致他没有进到满意的学校。
那时,物质也没这么丰富。父母能做的最大努力,是让我早上能喝一碗牛奶,每周去合作社买些大棒骨熬一锅骨头汤。那时还没有冰箱,不能久放,所以经常连续喝骨头汤、吃骨头汤面。后来听说,蜂王精对于补充营养很有效,爸妈就特地花了不少钱买了三盒,叮嘱我考前一个月,每天喝一支。
那时,我的很多同学都是球迷,在即将高考的6月,还会熬夜看球。那年的欧洲杯,安徒生的祖国又创造了一个童话,在最后一刻替补南斯拉夫出赛,夺得了丹麦到目前唯一的欧洲国家杯冠军。这使得我们相信,生活的奇迹永远超过常识和想象。
那时,已经有一些家长在考场外等候了。但很多同学都是自己骑自行车去考场的。看到有父母陪着的,哈哈,说实话当时还特瞧不起。年少的我们当年并不太理解父母的心情啊!现在想,我儿子要是去高考,不让我陪那是大逆不道!
用同学的一段诗意的回忆来结尾吧——我的高考考场在156中。那时候太平仓胡同种满槐树,夏天里绿树成荫。槐树茂盛,蝉鸣振耳,黑夜里黑白电视机中的球赛,楼道里偶尔瞥见的红裙女孩,我的二八大杠在自行车流里穿行。难忘的1992,难忘的高考。、
高考记忆:当时,家里只有收音机和电视机,仅限于了解国家大事而已,上学也就是学习而已,不像现在的孩子能有机会接触众多信息。
父亲是农业系统的,也曾建议我去学农业有关的专业。那个时候年少无知,觉得上大学去学农业然后去种地太没意思了。本来当时我对计算机很感兴趣,还参加了少年宫的兴趣小组。但是老师说未来不会有那么多就业岗位。实在不知道应该选什么,最后就从成绩最好的科目中选择了有关的专业。
但国家发展这么快,社会发展这么快,谁能想到当初被否定的专业,二十年后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呢?我的同学们现在从事的工作,绝大多数也都与当初的专业没有关系了。
零零年代
高考变革年,我的成才有一点儿随缘
【讲述人】常悦:2001年参加高考,考取中国人民大学。现为《现代教育报》记者。
2001年,在北京市西城区一所普通中学上学的我,跻身高考大军。回看17年前的这场人生大考,最多的感慨还是对于眼前这个美好时代的进步。
当年的我,在报考大学时,其实是一片茫然。对大学的认知,恐怕只限于校名。一位资深的老教师对我说,你的分数应该选择人大,于是我就在人大的招生简章里开始选专业;凭借朦胧的兴趣和当时社会的潮流,我报考的专业大多是经管类,只因同桌一句“人大的新闻学院是全国最好的”,就胡乱填上一个,却不成想真就吃上了这碗饭。
同桌虽然也不太明白何为新闻,但执着于新闻理想,最终考入了另一所大学的新闻专业,但在从事了几年媒体行业后,大概觉得并非很贴合自己,便转向其他行业发展。
我们的成长成才,似乎都带了一点随缘、随机的意味。
而在现今,北京市新中高考改革已经近在眼前,命题考试强调考察学生的综合素质、强调表达思想;要求学校开展生涯指导,不但要让学生选科选考时选得明白,还要对各种职业先期体验了解,清楚自己的特长兴趣和发展方向;大类招生、平行投档的方式,让学生在报考时不会踏空掉档;同时,大学也开门办学,琳琅满目、花样翻新的开放日、专业咨询服务、招生政策解答,无疑向学生给予了最大限度的“知情权”。
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的难,都要背负不同的时代命运。眼前的高考,对家长学生来说,可能难在“了解很多,怎么选才最适合自己”“选择很多,怎么选才更好”。但无论如何,时代终归是进步了,这个新时代让一个孩子可以遇见更好的自己,也可以预判更好的自己。至少,让高考成为一次更加无憾的选择。
高考记忆:现在回想起来,2001年在北京高考改革的历史上,可能算是小有特点的一届。从考试方式上来看,这一年是最后一批采取文理分科“3+2”模式参加高考的高中毕业生,在之后的一年,北京高考迎来革新,采取“3+x”文综理综的方式命题。
从报考方式上看,此前一届学生,采用的是“出分报志愿”,拿到高考成绩后填报大学志愿,和今天的招录方式类似,而我所在的一届学生则是“估分报志愿”,高考结束后根据试题答案估算分数,选报大学志愿。
身处在变革的年代,既体味了不必当“第一个吃螃蟹”答文综理综试卷的小确幸,也感受到了“第一个吃螃蟹”根据估算分数填报志愿时那种可想而知的忐忑。
一零年代
为第一志愿拼了!中等考生的完美逆袭
【讲述人】李若辰:2011年参加高考,考取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为北大附中英语教师。
2011年的6月7号,作为北京一零一中的一名学子,我带着前一晚整夜失眠的黑眼圈,还有一颗提到嗓子眼的、砰砰乱跳的心,忐忑地走进考场。
听到身边穿着各色校服的“竞争者”们互相抱怨这些日子糟糕的睡眠,我心里竟感到不小的释然——原来焦虑到睡不着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大家都这么紧张!
这么自我宽慰着,但心中的忐忑并不少一分。因为2010年冬天,倔强不服输的我在第一志愿那栏写上了“北京大学”。
彼时我的成绩很不稳定,连老师们都认为我的志愿太冒险了。可是在一番犹豫纠结之后,我决定“任性”一次。“不是孤注一掷,但依然要拼却性命。”这是报完志愿我在人人网上留下的一句话——那是我第一次懂得了要为自己的人生和选择负责。
就这样,我在考前的几个月里给自己上紧了发条,几乎一刻不停歇地备考。
我牺牲了所有的休息时间,每个节假日都到大学的教室或者图书馆去上自习;我放下了臭美的念头,经常复习到半夜、困得来不及洗澡就睡着了;寒假时,父母带我到了三亚的海边,我却带着古诗词手册,在沙滩上背一背、写一写……
还记得考前两个月时,我因为想要复习的东西太多、时间太少而焦虑到失眠,难受得大哭一场。最终拯救我的,是一份我熬夜写成的、精确到“天”的“高考倒计时学习计划表”。这份计划表贴在我桌头,支持我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在进度条的尽头,是我人生最大的挑战,挑战的另一端,是我的梦想。
我的高考,可以说是获得了满意的结果,没有让疼爱我的人们失望,也带给了我四年宝贵的燕园生活和北大中文系的学识宝藏。
告别高中校园7年了,当年那个忐忑着走进考场的我一定没想到,未来的我会以“老师”的身份,再次和高考产生紧密的联系。现在,我肩上的责任重了,担着的是孩子们殷切的目光,和那目光背后或闪耀或平凡的未来。
高考记忆
在平行志愿尚未实行、先报志愿后高考的年代,如果发挥失误、没有考上第一志愿,那么等待我们的可能便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另一所学校,俗称“落榜”。这样看来,我的高考像是一场尤为惊险刺激的赌局。但高考只是一个关卡,通关之后人生还会有持续不断的挑战。
无论何种考试模式,无论结果如何,那些曾经滚瓜烂熟的课文、古诗、公式和定理,大部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从记忆中溜走。然而,即使忘记那些具体的知识点,在应对高考的过程中我们获得的理解和感悟却可以陪伴一生,帮助我们走好未来的路、成为更好的人。
这或许才是高考赋予我们的真正宝藏,也是它最核心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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