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读一张报
李晓
我故乡城市的一张报纸，在今年春天迎来了它创办70年的生日。在一张报纸的纪录里，它为风云激荡的历史留下了一份郑重的草稿。
2020年的芳菲春日，在新城边沿如打着怀旧补丁的一条老巷子附近，一栋林荫小楼里，我和当年这家报纸的一个老报人小聚。老人目光如深山老井一般幽蓝，那是经历了岁月沉淀之后的成色。老报纸里有宏大叙事，也有鸡毛蒜皮的市井新闻。
打量前辈的书房，满满一屋老报纸，感觉一股股浓烈的旧日味道沿着时光列车呼啸而至。在那间简朴的屋子里，还有一些他收藏的老报纸，多少时代的烟云弥漫、奇闻逸事都在故纸里安卧着。我似乎恰到时候成了前辈为之倾诉的一个好对象，他对我一一追忆着那些热血燃烧的记者岁月，还怀着欣慰的表情说从这家报社出去的一些记者，成为了各地媒体的中坚力量。每逢年节，还要给他打来电话暖暖问候，回到故城，总要抽出时间来看望他。
说起与报纸的交集，还得从小学时候说起。那些年生产队里订了报纸，挎着绿色邮包的乡里邮递员，常常在屋后大声喊我爷爷：“报纸，报纸到了！”我家山梁上的房子，成为生产队的“邮局”，然后由我爷爷把报纸和信件转给生产队长和群众。遇到生产队开会，队长就捧着报纸为村民们读新闻读政策开展学习。一张报纸，成为村民们对外面世界好奇打听张望的主要信息来源。
我18岁开始给报纸副刊孜孜不倦地投稿，第一篇文章被采用是在19岁那年的夏天，那篇小散文的标题叫《初尝人生》。文章发表后，我感觉自己在小镇上已成了一个小名人，从前镇上王裁缝家高傲的女儿似乎也对我闪烁出热烈的光芒了。
报纸副刊，成为我最初稚嫩文字的萌芽地，后来的文字也一直源源不断发表在全国报纸副刊版面上，我对报纸副刊的感谢和感激是种在心里的。
有一年从故乡长江码头坐慢船去南京，一艘客船启程的鸣笛时分，我望着雾蒙蒙的江城，一瞬间有难舍难分的心情。客船在波涛摇晃中一直行驶了3天3夜。我在那艘慢船上，读完了一叠随身携带的报纸。从南京回来，我到单位把那出差几天后订阅的报纸全部找到、阅读，它如城里一碗热腾腾的小面，让我感到归来的安宁踏实。
而今，那种认认真真的读报时光，在这个靠一目十行刷屏浏览成习惯的当下，让我对过去岁月深情眺望，成为一种从前慢的心灵底片，成为时常滚动着焦躁情绪的抚慰。那过去的时光，恍然如远逝河流尽头的慢船，在天幕之下朝我打着一个告别的手势。
不，决不是告别！我们日新月异的时代，安顿我们的精神生活，用不了那么快，那么慌张，那么投机，那么势利。慢慢地阅读一张报，一本书，让我们跌跌撞撞的步履，在生活潮流的淘洗后，得以回归它本来的节奏，本来宁静如处子的面目。
“像鲸鱼一样穿行于浩瀚洋流，隔绝噪音，亦不制造喧嚣，恒定频率的声波自有回响”，这是一家纸媒的发声。我也把它送给坚守在媒体的朋友们。谢谢你们，在这春风浩荡的夜晚，此刻灯火下，有多少人在忙碌奔波，怀着媒体人薪火相传的使命担当，每天如面对新生婴儿的喜悦与庄重虔诚之心，目送一张报纸在晨曦中的降世。
（作者单位：万州区五桥街道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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